晨熹微，東方初魚肚白，廚房里已彌漫開新鮮蔬果的清冽氣息。

一夜溫存之后，趙廷文神采奕奕，起得極早。

他著括的黑西，白襯一不茍地扎進腰際，袖口隨意地挽至手肘，出線條流暢、蘊藏力量的小臂。

此刻，他正專注地作著榨機，將切好的蘋果塊和胡蘿卜條逐一投。

旁邊料理臺上，藍莓和樹莓被仔細洗凈，水珠在晨下滾，盛放在玻璃碗里。

孫阿姨端著剛煎好的太蛋和溫好的牛出來，看到這一幕，笑著搖頭：

“先生，這些我來弄就好，您去陪夫人用早餐吧。”

趙廷文頭也沒抬，作未停，聲音溫和卻堅持：

“不用，這個我得親自來。”

他的眼神落在榨機里旋轉融合的橙紅果上，十分專注。

孫阿姨是過來人，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夫人是先生心尖尖上的寶，但凡能為親手做的，絕不肯假手于人。

這份心意，比那果本還要甜。

臉上漾開慈和的笑意，不再多言，將早餐放在餐桌上。

恰在此時，方允洗漱完畢，穿戴整齊地走了出來。

穿著一件質地的米白冰吊帶連，外搭剪裁利落的同系小西裝，清爽干練。

氣極好，瑩潤，眼神清亮澄澈，完全看不出昨晚的小曲。

“夫人早！快來吃早餐了。”孫阿姨笑著招呼。

方允笑著回應：“孫姨早。”

目下意識地在餐廳掃了一圈，“先生呢？”

孫阿姨還未及回答，趙廷文已端著兩杯新鮮榨好的蘋果胡蘿卜從廚房走了出來。

橙紅的在玻璃杯里漾，澤人。

他將其中一杯放在方允的早餐旁，另一杯則與那碗鮮艷的莓果一起，利落裝進便當袋里，拉好拉鏈，放在餐桌一角。

隨即走到方允邊，很自然地替拉開椅子，目在臉上流連片刻，確認眼底無一倦怠，才溫聲道：

“果和水果給你裝好了，帶去律所，上午加餐吃。”

方允的目落在那個打包好的便當袋上，又看了看餐桌上那杯果，心頭涌上一陣暖流。

揚起明笑容：

“謝謝，不過你早上也夠忙的，還特意給我弄這些。”

趙廷文在對面坐下，拿起牛喝了一口，聞言抬眸看，語氣聽似隨意，卻暗藏機鋒：

“家里做的，總歸放心一點。外面的……”

他頓了頓，才緩緩吐出下半句：

“不干凈。”

“外面？”

方允拿起一片烤得恰到好的吐司，聞言有些茫然地眨眨眼，下意識地反駁：

“我沒吃外面茶店的果呀？現在那些添加劑多的，我都不的。”

還以為他是在提醒注意食品安全。

趙廷文看著一臉認真的困，眼眸里掠過一無奈，角卻微微勾起，慢條斯理地補充道：

“我說的‘外面’，是指除我以外的所有人。”

方允咀嚼面包的作頓住了。

看著趙廷文那似笑非笑的眼神，昨日那條隨手分的朋友圈倏然閃過腦海……

終于反應過來的，忍不住笑出聲，尾音拖得又又長：

“哦——！你看到我昨天發的朋友圈了？”

趙廷文優雅地喝著牛，抬眉，坦然點頭：“嗯，看到了。”

他語氣淡然：“夫人分工作日常，我自然要關注。”

“哎呀，那個啊！”

方允連忙解釋，生怕他誤會：

“那是陳律師給律所同事的福利，統一準備的！大家都有份的！秦總和其他合伙人也會偶爾派送這種福利的。”

強調著“統一”和“大家都有份”。

趙廷文聽著認真的解釋，看著清澈眼底毫無雜念的坦誠，心底那點微瀾徹底平息。

拿起餐巾，極其自然地替掉角一點面包屑，深邃眼眸里笑意加深，卻并未多言。

同時在心底無聲地喟嘆：

他的允兒，在法條典籍與法庭爭鋒之間，若觀火，敏銳如鷹隼；可在這男愫的幽微之，反弧卻長得……讓他既安心又有點哭笑不得。

在這方面，可以心思澄澈，將一切示好歸于尋常。

但他，必須若觀火，將一切潛在的風雨，都擋在港灣之外。

……

傍晚時分，方允剛結束一個電話會議，就接到了趙廷文的電話。

“允兒，下班讓老陳直接送你來老宅。”

電話那端，男人的聲音低沉溫和：

“有些事，需要商議一下。”

方允心中微。

回老宅議事？

通常只有涉及家族重要事務才會如此正式。

未多言，只應了聲“好”，利落地收拾東西下樓。

黑奧迪A8無聲地駛京城中心那片戒備森嚴、古木參天的區域，最終停在趙家四合院門前。

朱漆大門在夕余暉下泛著沉黯的澤，兩尊石獅靜默守衛。

方允推門下車，一眼便看見趙廷文已立在石階之上。

夕金輝為他拔如松的影勾勒出一道冷的金邊。

他快步走下石階，一手極自然地接過的手包，另一只手已穩穩地摟住的后腰。

“慢點。”他低聲叮囑，目在臉上逡巡。

“嗯。”方允回以淺笑，借著他的力道踏上臺階。

步燈火通明的正廳，一清雅的茶香便氤氳開來。

上好的金駿眉在紫砂壺中舒展，茶湯橙紅亮。

主位上，趙振邦老爺子端坐，大哥趙廷琛、大嫂沈明薇分坐兩側，趙瑾禾安靜地坐在稍后的位置。

“爸，大哥，大嫂，瑾禾。”方允隨趙廷文一一問候。

趙振邦老爺子神威嚴中帶著慈和，對點了點頭：

“允丫頭，快坐快坐。”

“允兒，來，喝點果，阿姨剛榨的。”

沈明薇笑著招呼，目落在方允隆起的腹部，帶著長輩的關切：

“子越來越沉了，還這麼奔波，辛苦你了。”

方允在趙廷文拉開的紫檀木圈椅上坐下：“還好，大嫂，勞您掛心。”

阿姨為眾人續上熱茶，茶香更濃。

待兩人落座，趙廷琛作為長兄，也是家族中除老爺子外最分量的存在，清了清嗓子，目沉穩地掃過眾人，最后落在方允上，直接切主題：

“小允，廷文，今天請你們回來，是想就兩個小家伙出生后的一些長遠安排，聽聽你們的想法，也換下意見。”

他語氣平緩，如同茶湯般醇厚，卻帶著千鈞分量：

“趙家的孩子，路是既定的。這一點，小允想必也清楚。從啟蒙教育、學校選擇，到未來的方向引導，都需要提前規劃。我和父親、廷文都認為，此事宜早不宜遲。基礎要打得牢，視野要開闊，更要懂得責任二字的分量。”

這番話如同在陳述一個早已規劃好的藍圖，每一個字都沉甸甸的。

方允側目看向邊的趙廷文，他正端起茶杯輕啜一口，神沉靜如水，顯然對此已有默契。

“大哥說的是。”

趙廷文放下茶杯，聲音沉穩：

“基與品，是我和允兒的首要之責。至于更的路……”

他目轉向趙振邦和趙廷琛：

“等他們再大些，展現出各自的天賦和心，自然會有更針對的安排。有父親掌舵，大哥垂范，是他們的福分。”

這番話，既肯定了家族的傳承和培養責任，也暗示了未來會據孩子的特質因材施教，并非完全刻板復制。

趙廷琛微微頷首，表示認可。

這時，一直安靜旁聽的沈明薇優雅地端起茶盞，呷了一口，目帶著明的考量，微笑著開口，語氣溫和：

“綢繆未來是正理。允兒，廷文，兩個孩子，承繼的是趙方兩家的脈，亦是兩家共同的心頭寶。方老將軍對重孫輩，更是牽念甚深。”

放下茶盞，指尖輕點桌面，如同落子：

“我們幾個長輩思量著，脈傳承，貴在多脈相承，分散布局，才是長久之計。”

方允認真聽著，神平靜。

趙廷文放在膝上的手，輕輕覆蓋住的手背，指腹輕輕挲。

趙老爺子此時放下茶杯，杯底與托盤發出輕微而清脆的撞聲，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他聲音洪亮：

“允丫頭，你爺爺方建勛，是我的老戰友，也是老兄弟。方家，也是我們這片土地上的功臣之家。

兩個孩子，老大姓趙，老二隨母姓方。這樣，使兩家的基，更為穩固，枝葉更為繁茂。你們認為如何？”

老爺子的話語，將沈明薇的“分散布局”闡釋得無比清晰。

這不僅僅是姓氏的歸屬，更是深層次的＊治布局和風險分散。

一個姓趙，天然背負著趙家的環與重擔；另一個姓方，雖然方家同樣顯赫，但相對更低調，在未來的發展路徑上，或許能一些“趙”姓帶來的過度關注和束縛，多一分轉圜的空間。

這既是對方家的尊重，也是對兩個孫輩未來更長遠、更穩妥的考量。

廳茶香裊裊，一時寂靜。

趙瑾禾屏息凝神，深知這輕描淡寫間定下的姓氏，承載著何等重擔。

所有人的目都聚焦在方允和趙廷文上，尤其是方允。

這個決定，某種意義上，是趙家對方家最大的尊重。但同時也意味著，的孩子，從出生起，就注定要背負起遠超常人的責任。

方允端起果，緩緩喝了一口，清甜的滋味在口中化開。

抬眼，目平靜地掃過在座的長輩，最后落在趙廷文深邃而帶著詢問的眼眸上。

想起爺爺書房里掛著的與趙振邦的合影，那份越生死的戰友之。

放下杯子，聲音不高，清晰平穩：

“大嫂說得對，孩子們上流淌著趙方兩家的。讓其中一個孩子隨我姓方，我想，爺爺和爸媽定會無比欣。這確是一個深謀遠慮、兼顧理的周全安排。我沒有意見。”

以律師的理，清晰地理解了這決定背后的多重含義。

“好。”趙老爺子一錘定音，“那就這麼定了。細節，后續再議。小允，辛苦你了。廷文，照顧好允兒。”

“我會的。”趙廷文沉穩應下。

一場關乎“家族未來”、在茶香氤氳中進行的“商議”，塵埃落定。

自始至終，方允的手，都被趙廷文寬厚的手掌，地包裹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