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方，婉清，冒昧打擾了。”楊啟元聲音干。

“啟元兄，卉珍，快請坐。君逸也坐。”

方承霖維持著表面的禮節，熱中帶著不易察覺的審視。

林婉清示意阿姨上茶，目掃過楊君逸紅腫的臉頰和畏的姿態，心中已了然七八分。

勉強寒暄幾句，空氣凝滯得令人窒息。楊啟元結滾，難以啟齒。

謝卉珍再也按捺不住，淚水決堤，帶著泣音：

“老方，婉清，我們……我們實在是沒臉登門啊！可為了君逸，為了啟元……我們只能厚著臉皮來叨擾你們了！”

話音未落，作勢要拉著楊君逸下跪，卻被方承霖眼疾手快給攔住了。

“卉珍！你這是干什麼？！有話不能好好說？”

“老方，婉清！”

楊啟元也愧得無地自容，聲音抖：

“家門不幸，養出這麼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孽障！他…前天晚在‘云境’喝多了，昏了頭，沖撞了允兒，拉扯之間，讓允兒了驚嚇委屈，都是他的錯！是我們管教無方！”

他將事經過簡化、淡化地說了一遍，重點強調楊君逸醉酒失態和“不小心”的拉扯，絕口不提那些侮辱言辭和試圖強抱，更不提方允那記響亮的耳。

“趙w員長那邊……已經知道了。”

楊啟元艱難地說出這句話，仿佛用盡了全力氣。

“李湛書今天中午……找王平談了話。話里的意思很重。

老方，婉清，看在我們兩家多年的上，看在我這張老臉的份上，能不能麻煩你們，跟允兒好好說說，原諒他這一回，我們保證，以后一定嚴加管教。”

謝卉珍更是泣不聲：

“允兒……允兒以前也是我看著長大的，我知道心善……”

方承霖正開口，庭院里便傳來腳步聲和一道清亮帶笑的聲音：

“爸，媽，我們回來蹭飯啦！”

話音未落，方允和趙廷文已并肩出現在花廳門口。

客廳的空氣瞬間凝固。

楊家三口如同被施了定咒，尤其是楊君逸，猛地一，臉由白轉青，恨不得原地消失。

謝卉珍淚痕錯的臉驟然僵住。

楊啟元則是心頭巨震，最不愿面對的人，偏偏在最狼狽的時刻出現！

方允看到淚眼婆娑的謝卉珍和一臉絕的楊啟元，以及半邊臉紅腫、畏如鵪鶉的楊君逸，像是明白了怎麼回事。

臉上的笑容淡去，眼神冷了下來，下意識往趙廷文邊靠了半步。

趙廷文卻恍若未覺這瀕臨崩潰的絕氛圍。

他神自若，步履沉穩如常，帶著一恰到好的溫和笑意走到方承霖和林婉清面前，微微頷首，語氣自然：

“爸，媽，打擾了。”

隨即，目才仿佛不經意地轉向僵立的楊啟元和謝卉珍，臉上適時浮現一“意外”與“關切”：

“楊司長，楊夫人也在？這麼巧。快請坐。”

他語氣平和，仿佛只是偶遇寒暄。

這聲“快請坐”，讓謝卉珍憤死，被林婉清趁機用力攙起按在圈椅里。

楊啟元也僵落座，如坐針氈，每一秒都似在油鍋中煎熬。

趙廷文的目，這才緩緩落在恨不得進地的楊君逸上。

他眉梢幾不可察地微挑，仿佛此刻才注意到對方臉上的傷和失魂落魄。

踱步上前，停在楊君逸面前一個不遠不近、卻充滿迫的位置，以一種長輩關懷晚輩的、極其自然的姿態開口：

“小楊？”

楊君逸猛地一哆嗦，頭垂得更低，本不敢與他對視。

趙廷文聲音溫和，卻帶著一種不容忽視的穿力，清晰地響在寂靜得落針可聞的客廳里：

“聽說……你最近緒不太穩定？”

這句話像一針，扎在楊啟元和謝卉珍心上，讓他們瞬間屏住了呼吸。

趙廷文語氣依舊平緩，如同閑話家常：

“年輕人，有力是常態。但要懂得排解，更要明白分寸。沖行事，傷人傷己，終歸得不償失。”

他略作停頓，目掃過楊啟元慘白的臉，帶著一征詢，又似隨意提及：

“正好，我前些天聽說，幾個關系不錯的央企在非洲和中亞有幾個重點項目，條件雖然艱苦了些，但平臺大，前景廣闊，非常鍛煉人。正需要像小楊這樣有學歷、有闖勁的年輕人去開疆拓土，磨礪心。”

他看向楊啟元，角勾起一抹極淡、堪稱“和煦”的笑意，卻讓楊啟元如墜冰窟：

“楊司長要是舍得放手讓孩子去外面闖闖，見見世面，我倒是可以幫忙推薦一下。那邊遠離喧囂，環境純粹，對沉淀心緒、專注長，大有裨益。”

這“關懷備至”的話語，如同淬了劇毒的溫刀。

“非洲”、“中亞”、“條件艱苦”、“遠離喧囂”、“沉淀心緒”……

每一個詞都像重錘，狠狠砸在楊啟元夫婦早已不堪重負的心上！

這哪里是推薦？分明是昭然若揭的“發配邊疆”！

楊啟元只覺得一寒氣從腳底直沖天靈蓋，渾冰冷，哆嗦著，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趙廷文這看似溫和的“關懷”，已然是最后的通牒：

要麼楊家自己手，把楊君逸遠遠“流放”，從此消失在方允的視線里；要麼，就等著趙廷文用更徹底、更無法挽回的方式“幫忙”管教。

謝卉珍眼前驟然一黑，天旋地轉，晃了晃，幾乎要癱下去。

死死抓住丈夫的手臂，指甲幾乎要嵌進里，無聲地傳遞著絕。

方允站在趙廷文側，將他這番“關懷備至”的話語聽得清清楚楚。

看著楊君逸瞬間煞白如鬼、驚恐萬分的臉，看著楊啟元夫婦搖搖墜、如喪考妣的樣子，心中猶豫了一瞬。

這樣…會不會有點過了？

微微側頭，目落在趙廷文線條冷的側臉上，那淡然的神下，是掌控一切的強大意志。

方承霖與林婉清無聲對視一眼，彼此眼中皆是了然。

婿這番話，看似隨意，實則是最終裁決。

楊家已無路可退。

客廳里死一般的寂靜，唯有趙廷文那番“關切”的話語余音，如同無形的枷鎖，將楊家徹底釘在了“流放”地的十字路口。

楊啟元臉上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謙卑笑容，聲音干發：

“領導您太關懷后輩了！實在不敢當，這點小事，不敢勞煩您費心推薦……”

他語速極快，生怕慢了一秒就再無機會：

“……其實君逸他最近正好要去申城那邊！他二叔在申城有個新項目，正需要年輕人去挑大梁，拓展業務！君逸以后的工作重心……都會放在那邊。”

謝卉珍也如夢初醒，連忙著笑附和：

“是是是！啟元說得對！君逸這孩子，就是該出去歷練歷練！申城機會多，他二叔也能好好看著他！我……我們都安排好了！安排好了！”

趙廷文靜靜地聽著，臉上那抹極淡的“和善”笑意并未消失，只是深邃的眼眸里掠過一了然。

目的已達，自然無需再施。

他微微頷首，目掃過依舊低著頭的楊君逸，語氣平淡無波，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勉勵”：

“嗯。既然有了新的目標任務，那就沉下心，好好努力。年輕人，眼放長遠，腳踏實地，在哪都能做出績。”

楊君逸把頭垂得更低，聲音細若蚊蠅：“……謝領導關心和……教誨。”

客廳里那令人窒息的迫，因趙廷文的這句認可而稍稍松，但彌漫的尷尬與楊家三口的狼狽卻毫未減。

林婉清何等玲瓏剔，立刻捕捉到這微妙的變化，臉上堆起溫和得的笑容，適時上前一步打圓場：

“哎呀，這都到飯點了！啟元兄，卉珍，你們難得來一趟，正好廷文和允兒也回來了，不如留下來一起吃飯？我讓阿姨多做幾個拿手菜……”

楊啟元哪里還敢留

他像是被火燙到一樣，連連擺手，語無倫次地拒絕：

“不了不了！我們還有事，約了人，有些趕時間，下次….下次一定。”

他一邊說，一邊拉著謝卉珍，又狠狠瞪了一眼失魂落魄的楊君逸，三人禮貌告別方家客廳，背影略顯匆忙。

鬧劇落幕。

看著楊家三口近乎逃竄的背影消失在朱漆門外，方允收回視線，帶著探究，用手肘輕輕了側氣定神閑的男人，低聲音：

“你對他們做什麼了？”

趙廷文眉峰幾不可察地輕輕一挑，側首對上清亮的眼眸，神無辜坦然：

“什麼也沒做。”

他頓了頓，角勾起一抹極其淺淡、卻意味深長的弧度：

“不過是正常傳達了一下，組織對年輕同志的關心和期罷了。”

方允：“……”

信你才有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