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亭序”果然如秦嵐所說，環境清雅，鬧中取靜。

雅間布置古古香，紅木圓桌，青瓷餐，角落一爐檀香裊裊升騰，氤氳出幾分禪意。

然而，這表面的雅致，卻掩蓋不住席間涌的、與往日截然不同的氣氛。

秦嵐自然是坐主位，但的目和熱，幾乎都聚焦在了方允上。

方允被安排坐在秦嵐右手邊的位置，幾位核心合伙人分坐兩側。

陳宴辭坐在方允斜對面，位置不算近，卻足以讓他將席間每一微妙的流轉盡收眼底。

酒過三巡，菜已五味。

席間的氛圍在秦嵐刻意的引導下，早已從慶祝項目突破，微妙地轉向了對“功臣”方允的集致敬。

“來來來！方律師，這杯必須敬你！”

曾經在項目啟會上，對秦嵐任命方允擔任首席法律顧問頗有微詞，甚至私下質疑“太年輕不住場”的李律師。

此刻滿臉堆笑，端著酒杯站起，腰桿微微彎著，態度恭敬：

“要不是你出馬，張明宇那關還不知道要卡到猴年馬月。你可是為咱們律所立了大功，也為項目掃清了障礙！巾幗不讓須眉！佩服！”

他仰頭一飲而盡，亮杯底的作帶著十足的誠意。

方允端著面前盛著清茶的骨瓷杯，臉上掛著無可挑剔的微笑，從容起：

“李律師言重了。項目能推進，是團隊共同努力的結果。我只是做了分之事。我以茶代酒，敬大家的付出。”

聲音清朗，姿態不卑不，既接了對方的恭維，又輕輕將功勞歸于集，滴水不。

“方律師太謙虛了。”

另一位曾經覺得方允“背景搶了機會”的王律師也連忙站起來，端著酒杯湊近了些，臉上是十二萬分的誠懇。

“以前是我們眼拙，沒看出方律師是真人不相！不僅專業能力過，這通協調的能力，更是讓我們這些老家伙汗啊！這杯我干了，方律師您隨意！”

又是一杯見底。

方允依舊舉杯示意，笑容溫婉得：

“王律師過獎了。金是個優秀的平臺，秦總領導有方，各位合伙人前輩經驗富，我還有很多需要學習的地方。”

出方家，從小到大，這種虛虛實實、暗藏機鋒的名利場見得太多了。

這些合伙人此刻的恭維話，比起爺爺那些老部下們爐火純青的段位，還顯得生直白了些。

應付起來，信手拈來，游刃有余。

秦嵐在一旁看得心花怒放，臉上是掩不住的得意。

方允越是表現得從容淡定、寵辱不驚，越顯得份不凡、底蘊深厚。

適時地話，為方允擋掉一些過于集的敬酒，同時不余力地吹捧：

“方律師啊，就是太低調！能力強，方老將軍的家風，那是沒得說！大家以后多跟方律師學習！就是我們金的金字招牌！”

席間的恭維和熱絡幾乎都圍繞著方允。

了絕對的中心。

那些曾經或明或暗質疑過的合伙人，此刻都換上了最熱、最恭敬的面孔，言語間充滿了“以后多提攜”、“方律師前途無量”之類的奉承。

陳宴辭安靜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修長的手指無意識地挲著晶瑩的白酒杯壁。

他偶爾隨著眾人舉杯，邊也掛著得的微笑，但眼神深卻是一片沉寂的黯然。

他看著。

看著如何從容不迫地應對那些曾經輕視、如今卻恨不得將捧上天的合伙人。

看著如何用四兩撥千斤的客套話，將那些骨的奉承輕輕擋開。

看著即使在眾星捧月中，依舊保持著那份清冷自持、仿佛置事外的疏離。

那是從小浸潤在權力核心圈才有的天然氣場。

知道已婚，卻沒有想過丈夫會是……

這個認知，徹底隔絕了他心中最后一渺茫的念想。

他引以為傲的學識、家世、就，在那個份面前，渺小得如同塵埃。

他甚至連嫉妒的資格都沒有，只剩下深深的無力。

看著優雅地小口吃著致的菜肴，偶爾垂眸時睫在眼下投下淡淡的影……

心臟還是會不控制地痛一下，但更多的是釋然。

盡管如此，目卻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識，依舊會不由自主地追隨那道清冷的影。

一如當初，聽聞學校來了個一路跳級、驚才絕艷的學霸，還是個未年的小姑娘時，那份不由自主的好奇與悸。

席間，也有人試圖拉陳宴辭一起向方允敬酒：

“陳律師，聽說你跟方律師是校友，你們年輕人要多流啊！來來來，一起敬方律師一杯！”

陳宴辭端起酒杯，站起。

他隔著圓桌看向方允，目復雜，最終沉淀為一片平靜的。

他舉杯，聲音不高，卻清晰：

“方律師，恭喜項目取得關鍵突破。我敬你，祝你……前程似錦。”

他沒有說那些骨的奉承話，只是表達了一個同事、一個曾經的傾慕者最面的祝福。

方允抬眸，對上他平靜無波的眼神。舉杯微笑，笑容真誠了幾分：

“謝謝陳學長。也祝你在金大展宏圖。”

這是對一位優秀同行的尊重回應。

飯局在秦嵐的主導下，氣氛熱烈地持續著。

方允始終保持著得的儀態，該說話時滴水不，該傾聽時安靜優雅。

直到夜漸深，方允看了眼腕表，正尋個由頭離席，包里的手機卻突兀地震起來。

屏幕上跳的名字，讓的心尖也跟著微微一——趙廷文。

下意識側，指尖迅速劃過屏幕：“喂？”

“方允。” 趙廷文低沉的聲音傳來，背景異常安靜，顯然是在家里。

“還沒下班？時間不早了。”

“下班了，在蘭亭序和秦總他們吃飯。快結束了。” 方允言簡意賅，如實匯報。

“位置？我讓司機……”

“不用。” 方允干脆地打斷他，“我沒喝酒，一會兒自己開車回去。馬上回了，就這樣，掛了。”

話音未落，電話已被利落地切斷。聽筒里只剩下忙音。

趙廷文握著手機，再次愣住。

那聲“掛了”干脆利落，十分瀟灑。

他無奈地了眉心，這家伙氣倒是一如既往，都沒怎麼變過。

看了眼時間，他索放下手機，走到客廳沙發坐下，隨手拿起一份未看完的文件，邊看邊等。

只是那目，時不時會瞟向玄關的方向。

掛電話后，方允以明天還有工作為由，婉拒了秦嵐安排的第二場，起離席。

秦嵐立刻表示理解，甚至親自將送到雅間門口，低聲音，帶著十足的殷勤：

“方允啊，要不要讓律所的車送你？”

“不用麻煩秦總，我自己開車回去。”方允淡然回答。

“哦，好好好！那……代我向……嗯，問好！”

秦嵐終究沒敢直接說出那個稱謂，只是笑得更加熱切，“路上小心！到家給我發個信息啊！”

方允微微頷首，轉離開。

回去路上，方允將車窗降下一條隙，隆冬的朔風猛地灌車。

一路疾馳，引擎發出輕微的轟鳴。

然而，越接近家的方向，方允心里那點因為拉黑微信和掛電話而產生的小得意，漸漸被一種莫名的心虛取代。

胎碾過減速帶，車輕輕一震。

一個念頭不控制地冒了出來：

他現在……不會正坐在客廳里，專門等著“自投羅網”吧？

腦海中自腦補出高清畫面：

趙廷文端坐在客廳沙發上，左手……可能握著一條小皮鞭？右手氣定神閑地端著骨瓷茶杯，杯口還裊裊飄著幾縷茶煙。

他抬起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平靜無波地看向剛進門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