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題戛然而止。
秦嵐清了清嗓子,強行將注意力拉回工作:
“那個……‘新路’項目法律文件審核不通過問題,你這邊有沒有其他解決方案?”
話音未落,方允指尖一推,將電腦屏幕轉向秦嵐,敲了敲,眸清冷:
“釘子,年前基本沒戲。”
秦嵐目掃過屏幕,瞳孔驟然。
項目時間節點是死線,春節前必須完所有審批程序,節后就要啟國際多邊談判。
張明宇卡在這個節骨眼上,用各種近乎吹求疵的理由拖延,用意昭然若揭。
“理由都合規,挑不出大錯,但就是能讓你跑斷,還耽誤事!”方允靠在椅背上,握著鋼筆的指尖微微泛白。
秦嵐重重呼出一口氣,面沉郁:
“張明宇是出了名的‘笑面虎’,背景也不簡單。我之前倒是通過其他渠道打聽過,他對你這麼年輕就擔任這個項目的首席法律顧問,似乎……頗有微詞。”
停頓片刻,目意味深長:
“當然,也可能有別的原因。現在離春節只剩一周,項目拖不起。影響太大,巨額違約風險,誰都擔不起這個責任。”
猛地前傾,目如炬:
“方允,這個項目是你負責的,現在這個局面,必須盡快解決。律所能打的牌都打了,結果你也看到了。”
話鋒陡然一轉,的語氣帶上明顯的暗示和期待:
“你…有沒有什麼路子?眼下這死局……能撬的……恐怕……”
沒有把話說完,但目盯著方允,意思再明顯不過。
認定了方允背后那位通天的人,只要他一句話,甚至只需要流出一點點意思,那個卡脖子的張明宇,甚至他背后的人,都得乖乖讓路。
這就是權力的絕對力量。
方允將屏幕轉回,若有所思地審視著文件。當然明白秦嵐的意思。
借趙廷文的勢,碾碎張明宇的刁難,無疑是最快、最省力的捷徑。
秦嵐此刻的恭敬、討好,甚至畏懼,很大程度上都源于對這種力量的認知和依附。
辦公室陷死寂,空氣仿佛凝固。
秦嵐屏住呼吸,張等待著。
終于,方允抬起頭,目清亮,聲音平穩:
“秦總,項目阻,是規則框架的惡意刁難,利用程序和信息差拖延。但,”一字一頓,“解決問題的方法,也必須在規則框架之。”
“項目是我負責,我會盡全力解決。明天,我會親自去一趟發*委,面見張司長,厘清他真正的顧慮,爭取年前打通流程。”
稍作停頓,迎向秦嵐探究的視線,語氣清晰而堅決:
“至于家里,爺爺早已頤養天年。我先生職責特殊,不會、也不能干預審批流程。”
秦嵐眼中閃過一失,但很快掩飾過去,點點頭:
“也好。你和張明宇說得上話,你親自去通一下,看看他到底想要什麼。記住,時間就是生命線!律所資源隨你調用。”
話音未落,又快速補充了一句提醒:
“方允,你現在份不同,做事更要謹慎周全。張司長那邊……說話做事的分寸,你自己把握。那你忙,我不打擾了。”
說完,起快步離開,辦公室的門在后無聲合攏。
辦公室重歸寂靜。
窗外,京城鉛灰的穹頂沉沉下,令人窒息。
文件上那些被紅筆圈出的、近乎可笑的“瑕疵”,此刻像冰冷的針,刺穿著的專業尊嚴。
方允挪鼠標,開始一不茍地逐字逐句核對,查找那所謂的“過時”法規號,每一個作都著憋屈和無力。
組織的暗流,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拍打在上,冰冷刺骨。
*
政務樓辦公室,沉肅如淵。
只有文件翻頁和鋼筆劃過紙面的細微聲響。
趙廷文端坐在辦公桌后,姿拔如松。
但若細看,那雙專注眼眸深,似乎比往日多了一層極淡的倦意底,如同被薄云籠罩的寒潭。
李湛肅立在一旁,正以平穩清晰的語調匯報今日的初步安排:
“下午兩點,三部門聯合就‘周期調節政策工儲備與協同’作專題匯報,預計時長一小時四十分鐘。其他時間已為您預留,理急件和‘西南篇’報告的后續完善工作。”
趙廷文微微頷首,視線未離手中文件。
李湛匯報完,并未立刻離開,目不著痕跡地掠過領導手邊茶杯。
杯中,深褐的茶水濃得近乎墨,顯然不是第一泡了,且續杯的頻率遠高于平日。
空氣中,也約彌漫著一比往日更濃郁的茶堿苦氣息。
李湛心念微。
趙w員長自律極嚴,對飲茶也頗有講究,偏好的是清雅回甘的茶湯,極飲用如此濃烈苦的濃茶。
除非……是神亟需強力支撐之時。
聯想到領導今早比平時稍晚了幾分鐘到達辦公室,以及那眉宇間雖極力掩飾卻仍被他捕捉到的一倦意……
心下明。
想必是昨夜“公務繁重”,過度勞……以致需濃茶提神醒腦。
面上依舊沉靜如水,李湛作自然地提起保溫壺,為那深濃的茶湯注滾水。
熱水激,苦的茶香驟然濃郁了幾分。
他放下水壺,聲音平穩,仿佛只是關切領導日常:
“趙w員長,您這杯‘龍井’,茶堿含量似乎有些高了。濃茶雖能提神醒腦,但過量攝,對‘睡眠周期的自然調節機制’可能產生擾,長期來看,不利于‘保持最佳工作狀態’的可持續。”
趙廷文正落筆批閱,聞言,執筆的手指幾不可察地一頓。
他抬眸,目銳利如電,掃過李湛平靜無波的面容,又落在那杯濃得發苦的茶水上。
李書這話,字字關切健康,實則點得極其準而含蓄。
他聽懂了那未竟之言:提醒他莫因“私務”過度消耗力,影響了“公事”的本。
一極淡的、糅雜著無奈與某種回味的神,飛快掠過趙廷文眼底,轉瞬即逝。
他面上沉靜依舊,端起茶杯,湊近邊,淺呷了一口。
濃烈的苦瞬間在口腔蔓延,卻也帶來一陣短暫的刺激清醒。
他放下茶杯,聲音平穩無波,聽不出任何緒,如同陳述客觀事實:
“嗯。是濃了些。不過,‘階段攻堅任務’既已完,總需要點‘強心劑’提振神。”
李湛立刻躬,點到即止,絕不多言。
心中卻暗暗記下,下午的會議間隙,或許可以“順道”提醒保健局的同志,準備一些溫和滋補、安神助眠的藥膳茶方,以備不時之需。
“另外,”趙廷文的目重新落回文件,仿佛剛才的茶論從未發生。
“下午的聯合匯報結束后,給我留出至四十分鐘的‘靜思梳理時間’,不要安排其他打擾。”
“靜思梳理時間”通常意味著需要高度專注理核心問題,但也可能……是領導需要一點時間緩一緩神。
“明白!我會確保您下午匯報結束后的‘靜思梳理時間’不干擾。”
李湛肅然應道,隨即無聲退出,輕合上門。
趙廷文再次端起那杯濃茶,深邃的目穿裊裊茶煙,昨夜那雙迷蒙水眸、微的羽睫、以及細碎難抑的輕,仿佛在氤氳中重現……
角,幾不可察地向上彎起一個極小的弧度。
他收斂心神,將杯中濃苦一飲而盡,重新沉眼前浩繁的公務汪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