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淮聿抱著手里的木盒，仿佛渾失去了力氣一樣。緩緩的跪在了甲板上。

他低著頭，脊背繃，倪霧看不清他的臉，只能看到他抖的肩膀。

男人痛苦的說不出一句話，眼前已經模糊不清，他看著懷里的木盒，手指抖的著，這里面放著的，是他兒子的骨灰。

他在上山的時候，問過倪霧一次。

他們來這里做什麼。

在倪霧抱著木盒出來的時候，他的心臟被狠狠的了一下，他有些小心翼翼的問倪霧，這里面放著是什麼。

那一刻的裴淮聿心中仿佛就有了應。

此刻，過度的悲慟席卷了他，他怔怔的看著懷里的盒子，一時間五皆失，臉上呈現出一種罕見的生理麻木。

呼吸變得困難。

咸的海風吹的臉上都刀割。

只是淚水狼狽的橫流在臉上。

倪霧看著裴淮聿，過了好一會兒，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頭發，簡單的用手腕上的皮筋扎了一個低馬尾，用手指掉了臉頰的淚，又了一下臉頰，想讓自己看上去狀態好一點。

倪霧蹲下，跟跪在地上的裴淮聿視線平齊著。

手，指尖抖的放在男人懷中抱著的木盒上，聲音輕喃。

“佑佑，今天爸爸媽媽一起來送你好嗎。”

“你以前，只見過媽媽，現在你也看到爸爸了。”倪霧輕的語調，但是落在裴淮聿的耳邊，幾乎一寸一寸的把他的心臟撕碎。

平靜的訴說著這個孩子的死亡。

平靜的訴說著昔日的疼痛。

那個時候，他在做什麼。

他在給姚舒過生日。

就算他沒有給姚舒過生日，他那天，也會有其他的朋友，聚會，而那一天，在留學生公寓洋溢著生日會的祝福中，他也永遠失去了自己的孩子。

倪霧想要從裴淮聿的手里拿過木盒。

他猛地了一下，然后把木盒抱在了懷中，他似乎是知道倪霧要做什麼，“不要，不要，讓我再陪陪他吧。”

這里是大海，倪霧想把兒子的骨灰撒進去，歸于平靜，歸于自由。

歸于遼闊天地。

過了漫長的十幾分鐘，裴淮聿平復了一下呼吸，男人緩緩的站起，手指骨節僵的抖著，倪霧從他手里接過盒子，打開，的孩子，只剩下這麼小小的一把灰燼。

“倪霧...”男人的瓣蒼白闔，住了。

“我們...”裴淮聿抬手，作輕緩又和的攥住了倪霧的手腕，緩緩的跪在了地上，聲音嘶啞，“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吧。”

他想把程佑葬在裴家墓園。

那是他的兒子。

他想要用盡一切，來挽回。

倪霧看著他，看著面前這個清貴倨傲的男人，跪在地上，他求自己給一次機會。

什麼機會？

誰能給一次機會。

讓，回到，在醫院重逢的那天上午。

倪霧從不后悔一個人生下寶寶，后悔的是，沒有在第一時間，轉離開。

慢慢的陷這一攤泥沼。

無法理智，也想要淪陷，這是曾經過的人。

在學校里面，跟裴淮聿偶遇過很多次，是空氣，是背景板，可是他是極不會嘲諷自己的人，他不會喊著那些難聽的外號，或許是因為不屑，或許是因為骨子里面的素養，仰著他，也因為能有一次機會跟他同桌而萬分欣喜。

倪霧明白，即使那晚不是，是其他的生恰好遇見危險，他也會出援助之手。

“你有做過夢嗎？夢里可曾夢見過這個孩子。”倪霧問他，然后從他的臉上的表，得到了答案。

裴淮聿瓣闔。

他沒有辦法，違心的說夢見過。

倪霧平靜的話，卻讓他無地自容。

倪霧閉上眼。

“我夢見過，尤其是佑佑離開的那幾天，我每天晚上都夢見過，我失眠，睡不著，渾難，忽然暴瘦下來。

夢里佑佑他問我為什麼不要他了，他說冰柜里面很冷。

火化的那天，他說媽媽我好熱好難，救救我，媽媽你為什麼不救救我。”

“如果佑佑活著，應該跟子墨這般大了…”

“別說了。”裴淮聿脊背彎曲，雙拳抵在甲板上，額頭青筋繃，脖頸因為缺氧赤紅，他膛震，喃喃抖，“別說了，我求求你，別說了...”

“我是威脅過你，想當你的朋友，你也報復過我，那三年地下，松城首富裴氏家的小爺，跟我這樣的胖妹談著地下，多麼屈辱的一段。”

“沒有，我從未覺得，那一段是屈辱的，我從未想過，會因為出國而跟你分手，我要出國，是家里早早就定下的，那個時候...我不想留在松城，裴氏份變，我不想跟大哥產生沖突。”

“…我們在的時候，微信，通話也很聯系，我以為，我們那個時候跟之前一樣...”裴淮聿不知道，那次酒店的最后一晚，是程青渺在跟他分手。

倪霧著木盒中的錦布，打開布袋，的佑佑，只有一捧清灰。

那時候，因為胖，因為普通的家境，因為外貌而自卑。

那個時候，跟他前后距離保持三四米，走過學校蔭蔽的小路，在無人的時候，前面的人放緩了一下腳步，雙手在口袋里面，騰出一只手垂下的時候。

小心翼翼的出手，裴淮聿握住手的時候，那是最幸福的時。

甚至不會奢求其他。

程青渺不會主問他為什麼不給自己發消息，為什麼不回微信。

也不會過度的打擾他。

甚至，也不會跟他分自己的日常。

的日常沒有什麼好分的。

在打工，兼職，圖書館，咖啡廳，壽司店，普通的，貧民的，一天賺八百十塊的日常，他這樣的富家爺，一百塊錢在他眼里是什麼？

彈指一揮間。

他公寓里面用的最最普通的玻璃杯，都需要四位數。

的日常沒有什麼好分的。

他們的世界，距離從來都是這麼遠，這麼遠。

看著他說，“...因為那時，我你，我不敢打擾你。”

之間怎麼會沒有互相分呢。

因為程青渺清楚的知道，他們不是真正的，也從未奢求過。

裴淮聿抓住手腕的手在抖，面灰白，“以前...”

過他。

只是，以前。

“倪霧，你恨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