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聞洲23歲那年，第一次收到從華沙轉寄到舊金山，結果是來自明京的信件。

不過公寓前的信箱里被塞得滿滿當當，所以原先他本不會注意到這封信。

但當時候華沙的轉寄人特意給他來電，告知他，這是一封來自他故土的信件，拜托他務必閱讀。

段聞洲沒什麼懷，更不會對“故土”二字有什麼特殊的。

但切斷和轉寄人的通話后，他鬼使神差地從信箱里取走了那封信。

薄薄的信封里夾了一張薄薄的信紙。

輕飄飄地夾在他指間，風稍微大點就能被吹走。

可是沒有。

撲簌簌幾下，還是停留在了他的指間。

落到地上之前，段聞洲先一步撈住了它，穩穩當當地住一角。

段聞洲忽然對這封信生出了興趣。

單薄的幾張紙而已，居然漂洋過海，幾經輾轉，最后功抵達他的手上。

看來確實很有閱讀的必要。

不然也對不起這張信紙如此跋山涉水，只為到他面前。

段聞洲倚著沙發，盤席地而坐，拆開信封時屋子里的鋼琴曲恰好播到《Tassel》。

被折了三折的信紙從信封里，印在第一行的字便是寫得歪七扭八的Tassel。

段聞洲真佩服他自己，居然要看一封字寫得如此丑陋的信。

而且這封信的容大抵上又是將對他的喜喜歡泛泛而談。

他早就習慣了被示好。

盡管他不理解為什麼別人要因為他彈鋼琴就喜歡他，喜歡他演奏的曲子不好嗎。

對他這麼關注干什麼。

很冒昧。

攤開信紙，寫了麻麻的一頁，貌似寫信的小鬼試圖寫出花，或許是出于心，可事實簡直是對段聞洲眼睛的折磨。

他懷疑自己要看不了曲譜了。

眼睛睜了又閉，閉了又睜，總算是讀完了第一行：Nereo先生，您好，我很喜歡您演奏的鋼琴曲Tassel。

“謝謝。”段聞洲隔空回答了一句。

他也很喜歡自己演奏的曲子。

視線下移，他看了好久才分辨出這小鬼是在自我介紹：我姜純熙，今年15歲。我的家庭住址是……

段聞洲無奈微笑：“好吧，我段聞洲，今年23歲，住舊金山。”

說完，他自己都詫異了一瞬。

他到底為什麼要跟這個小鬼隔空對話，明明屋子里本沒有其他人，這樣太詭異了！

段聞洲決定出去走走，以防他再繼續自言自語。

這種癥狀持續下去的話，他會充分懷疑自己有神分裂之類的病。

于是，段聞洲換了服出門。

手上依舊拿著那張信紙——

他只是覺得不能半途而廢，畢竟這麼丑的字，鮮能看到。

一帆風順的人生里，偶爾需要一些挑戰。

這封信就是很好的挑戰。

段聞洲沿著金門大橋下的沙灘走走停停，時不時駐足，仰頭欣賞一下被他忽略了無數次的落日，再瞄一眼手上的信：

原本我打算在昨天晚上結束自己的生命，但巧合之下聽到您演奏的Tassel之后，我放棄了這個念頭。

他扭了兩下脖頸。

夕像是碾碎的金撒在海面上，迎面是咸的海風。

段聞洲舒服地瞇了瞇眼，嘆道：“晚霞原來這麼好看啊。”

比小鬼的字好看太多了。

他一，直接在沙灘上坐下，一鼓作氣地將信念完。

信上寫這十幾年的生活，寫每天都會有的奇怪念頭，寫想逃離家庭卻逃不出去的無能與懦弱。

說，他是的救世主。如果將來有機會，一定要去華沙見他。

最后，祝他肖賽得獎。

段聞洲哭笑不得。

他一不在華沙，二肖賽早就拿到了冠軍。

這小鬼也真是什麼都不知道，就敢寫下這封信莽撞地寄出來。

段聞洲對還好奇。

他向來是想一出是一出的人，想到什麼就去做。

于是，段聞洲決定回一趟明京。

按照信上給出的地址，去尋找那個將他奉為救世主的姑娘。

他妥帖收起信紙，按照原先的痕跡折三折，放進服的層口袋。

翌日，段聞洲踏上了回明京的飛機。

站在姜家門口時，他平生頭一回生出了懊惱的緒。

沖了。

他覺得自己太沖了。

一封信而已，居然也值得他跑這麼大老遠過來。

萬一是個惡作劇呢。

畢竟他長這麼大，從來沒見過這麼丑的手寫信。

段聞洲被自己蠢笑了。

剛想轉離開，視線不由自主地被二樓臺的一抹白吸引過去。

他頓住，定睛看向二樓臺。

是穿著白子的孩，擺在風里飄揚，出的一截小。

捧著臉，目不知落在何發呆。

可。

氣質還怪憂郁的。

嗯…很符合信里對自己的描述，一個在青春期、腦海里無數次想過從樓上一躍而下、在路上被卡車碾、墜深海、喝下魔法藥水沒有痛苦地死去的孩。

但……字怎麼寫那麼丑呢。

段聞洲越來越好奇的反差。

于是，孩發呆，段聞洲就看著孩發呆。

直到后響起鳴笛聲，他才驚覺自己已經站人家門口很久了。

實在不像他的作風。

段聞洲輕咳兩聲，佯裝路過，疾步離開。

但在臺發呆的這幅畫面，仿佛刻進了他的腦海里，揮之不去。

他乘上飛機，從明京飛回舊金山，十幾個小時的飛行后，他將這幅畫面也帶回了舊金山。

真是見鬼。

他居然會對一個未曾謀面的小鬼有了……牽掛麼？

是太可憐了吧。

段聞洲將這一切都歸結于是他百年難得一遇的圣父心發作了。

人總是會在某個時刻心一回，只是他心的時候，恰好被這位撞上。

段聞洲想，既然將他當救世主，那他至得做點什麼，來回報這份信任。

所以，段聞洲決定，他要庇護他的信徒。

-

段聞洲做了個很怪陸離的夢。

夢到他曾在23歲時從舊金山飛回明京，只是因為他突發奇想對一個小鬼興趣。

但回顧過去，他并沒有這個經歷。

他將這一切歸結于另一個時空發生的事。

畢竟，姜純熙還說過他曾經將殺死的事。

段聞洲本來思維就跳，對這種多時空的概念接良好。

他當即邏輯自洽，認為在另一個時空的23歲的他見到了姜純熙，最后殺了姜純熙。

既然是另一個時空的段聞洲，那和這個時空的他又沒關系。

反正他可舍不得傷害他老婆。

段聞洲忽發奇想，他會夢到另一個時空的段聞洲，那另一個時空的段聞洲會不會夢到他？

如果會，那他可要放棄寶貴的睡眠時間了。

他要和老婆，要秀恩，要給那位段聞洲制造做夢的素材。

然后那位段聞洲醒過來，就會發現自己做了春夢。

他越想越覺得有意思。

“老婆。”段聞洲輕輕喊了聲。

旁邊的孩還在睡，呼吸聲清淺勻稱。

他忽然起了壞心思，抬手住的鼻尖。

沒一會兒，姜純熙醒了。

一掌拍開男人的爪子，“段聞洲，你大清早發什麼瘋。”

“……”

見男人沒了聲兒，立刻翻爬起來，著睜不開的眼睛，“老公，你別往心里去，剛剛我被起床氣控制住了，我沒有要兇你。”

“好吧。”小公主勉為其難地接這個道歉。

畢竟那位段聞洲可從來沒被老婆這麼疼過。

他爽了，興致沖沖地和姜純熙分：“老婆我夢到你了。”

“夢到什麼了？”姜純熙躺了回去，握住他的手放好，眼睛閉上。

耳邊是男人低低的嗓音：“夢到我收到了你寄來的信，然后去明京看你。”

“！！！”

瞬間，姜純熙睡意全無，筆直地從床上坐起來。

臉頰上飛來一抹紅，支支吾吾道：“夢是相反的，你沒有收到我的信，也沒有來明京看我。”

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

不要再拿出來鞭尸了啊！

“我看到你在二樓臺發呆。”

“……”抿，沒吱聲。

許久后，姜純熙問他，相不相信有人會重生，“段聞洲，我能很清楚地到，這不是我和你第一次接，我曾經很恐懼你，總是疑心你會殺了我。”

“你能理解的吧，我說的第一次是什麼意思。”

“好了，不去想了。”

段聞洲見逐漸凝重的臉，故意的頭發，“繼續睡覺，寶寶。”

不樂意地哼了聲，“你提起這個話題，人還怎麼睡得著嘛。”

“段聞洲，你殺了我。”

“沒有。”他否認。

“因為我試圖和陸星延離開，從你邊離開。”

姜純熙像是杠上了，非要說。

甚至還不惜提到陸星延，“在我有記憶的那一刻起，我的記憶就在消失。”

當意識到自己重生的那一刻，記憶就注定要消失，眨眼之間，只來得及慌地留下“離開段聞”這四個字。

不能帶著上一世的記憶來擾時空的運行規則。

就連關于重生前的夢境都是斷斷續續、無頭無尾的，只知道，也只肯定：“段聞洲，你因為我要和陸星延離開，殺了我。”

“那還不是你要和別的男人跑。”

段聞洲語氣不自在。

“為什麼非我不可？”姜純熙還是問出了最在意的問題。

問過很多次，但總是被男人的巧舌如簧敷衍過去。

可就是想知道，段聞洲對的病態占有和堅定的選擇，到底是因為什麼。

“求你了，段聞洲，告訴我吧，為什麼一定是我，為什麼這麼堅定的選擇我，我到底哪里值得你做到這種地步？”

“不知道。”

又是這三個字。

姜純熙泄氣地躺回去，“段聞洲，你討厭死了。”

“真不知道。”

段聞洲口吻誠懇。

不過他在姜純熙面前的信用早就沒了，說什麼都要被懷疑。

可段聞洲確確實實不知道。

他不清楚為什麼如此，也不清楚為什麼在見到的第一眼，就想把搶過來，哪怕在明知道是阿延的朋友的況下。

這件事上，他沒有思考能力，仿佛生來就是為了得到姜純熙，上姜純熙。

但現在，姜純熙非要得到一個答案。

他沉思再三，將先前關于夢境沒說完的容轉變答案：“因為你說過，我是你的救世主。”

“所以，我要救你。”

姜純熙一怔。

仿佛心底有座鐘被敲響，耳邊一聲接一聲的“咚——”

長鳴不息。

救世主。

都快忘了段聞洲是Nereo這件事。

“所以，你到底什麼時候知道寄信的人是我的？”

話題又繞了回去。

一個在數月之前，在圣彼得堡被提問過的問題。

這次段聞洲的回答不一樣了。

他說：“很久，要比你跟著阿延離開我之前還要久。”

在和陸星延離開段聞洲之前，很久很久之前。

這一世的段聞洲并不知道為什麼會，因為上一世的段聞洲給出了答案。

他的執念延續兩世，只為了將從姜家的泥潭中拉出來，重新養一遍。

上一世，因為的反抗與逃離，讓段聞洲越來越偏激。

明明他想救，最終卻被到殺了。

幸好，他們有重來的機會。

那張輕薄的信紙漂洋過海，穿越時空裂，將的心事傳遞給神明。

而神明歷經兩世，給出了回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