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嫵：“一個皇帝如果干不好皇帝, 全天下人遭殃？”

景熙帝：“對。”

他淡然一笑：“所以朕的每一道旨, 都是思慮斟酌再三, 從來不敢輕易懈怠。”

阿嫵卻想起許多事, 比如自己的阿爹, 原本是儒生, 卻因為海寇案牽連, 再不能走科舉之路了。

景熙帝看著銅鏡的：“在想什麼？”

阿嫵一怔, 便把事說了。

景熙帝略一沉：“就令尊而言, 他或許委屈，但就此案主審來說, 并沒有任何錯。”

阿嫵疑地看他。

景熙帝道：“先帝時, 番邦島國戰敗的勛貴帶領著武士浪人來到東海沿岸，走私搶劫，為如今海寇的一部分, 這些海寇和陸賊寇勾結，不斷擾沿海，并搶劫商船，先帝為了保護沿海百姓，也防止居民和海寇賊寇勾結，才下了海令。”

原本這是好意，只是這卻導致出海捕魚以及海上貿易的不便，由此使得一些靠海吃海的沿海百姓失去生計，鋌而走險，不顧令進行走私買賣，甚至開始和海寇勾結，利用當地的百姓將那些走私品運大暉牟取暴利。

沿海居民中或多或都有參與其中，慢慢地便形風俗，遇軍則稱捕魚，遇番賊則同為寇。

景熙帝執掌朝政后，改變了沿海之策，放開海，允許正常海上貿易，不過即使如此，這里面依然有些黑不黑白不白的地帶。

他為了徹底斬斷海寇的退路，才派了欽差大臣前往嚴查，沿海百姓牽連者眾多，不過鑒于以往緣由，有可原，并無懲戒，只是但凡有所涉及者，除去功名。

這于大部分來說無關痛，算是逃過一劫，大家恩戴德，但是阿嫵的父親已經考取秀才了，這于他來說便是斷絕了科舉之路，從此功名無了，自然痛心疾首，迫不得已走上航海商路。

這件事發生時，阿嫵也才七八歲，并不知確切，如今聽景熙帝細細道來，給講其中緣由，阿嫵恍然，也沒什麼可抱怨的了。

只是……終究不甘心，覺得自己不走運吧。

景熙帝：“令尊多大年紀，是哪一年的秀才？”

阿嫵：“阿爹今年三十有八，他中秀才是景熙二年，便是我出生那一年，對我們家是雙喜臨門。”

景熙帝略想了想，他登基第二年改年號，景熙二年，那時候他登基三年，還不滿十七歲，終于徹底把控了朝政大權，正是沉溺政務時，這時候，在遙遠的東海，有一個過了弱冠的青年人考中秀才，并且喜得千金，阿嫵出生了。

他便有了一種奇異的覺，道：“那令尊一定讀過朕的書。”

他曾專門為天下學子寫過一封書，當時傳抄甚廣，哪怕遠在東海之濱，這位中了秀才的阿嫵父親也應該讀過。

那位秀才一定不知道，有一日，他邊哇哇啼哭的兒會長大人，會漂泊至皇都，會伴圣駕。

阿嫵驚訝：“啊？那我不知道了。”

去哪兒知道啊，爹棄儒從商后，再也不提過去的事了。

之后雖也識字，讀了三字經千字文之流，可父親只說不必多讀，學多了沒用。

想起這些，嘆息了聲：“其實阿爹……據說可是才華橫溢，聞名鄉里，我娘說的。”

景熙帝聞聽，輕輕挑眉：“是嗎？”

阿嫵對于他這聲下意識的疑有些不滿，覺得他看輕了自己阿爹。

便嘟噥著說：“我雖然沒什麼學識，但是我爹不一樣，我娘就是因為我爹學識淵博才嫁給他的！”

景熙帝對此贊同：“令尊邊遠之地，竟能考取功名，自是滿腹才華。”

然而他的夸贊在阿嫵聽來依然有些輕描淡寫，敬仰的阿爹，喜的阿爹，在他口中，也只是一個“邊遠之地考取秀才的書生”。

阿嫵：“我記得有個說法天子門生，那是什麼意思？”

景熙帝：“會試通過者，為貢士，會參與殿試，殿試之上，朕會親自出題考驗學子，凡被朕選為三甲者，為朕的門生，便稱天子門生。”

天子門生自然是一生的榮，凡被他選用者，會進翰林院備職，前途遠大。

阿嫵想了想最近所學，便明白了。

科舉之路分為院試，鄉試，會試和殿試，景熙帝親自考取學子是殿試，而自己阿爹通過考試是院試，距離殿試還十萬八千里。

所以在景熙帝心里，區區一秀才，再有才華，也不過爾爾，殿試時他曾考取的那些，比自己父親怕不是年輕有為了多倍。

不高興地哼了聲：“我阿爹必是被耽誤了！”

景熙帝看不快，忙行至榻邊，攬住，溫聲哄著道：“能教導出阿嫵這樣鐘靈毓秀的小娘子，阿嫵的阿爹必懷鴻才偉略，為世所累，以至于不曾一展抱負，怪朕，不能擇賢良，錯失大才。”

阿嫵還是不痛快，扁著，不言語。

景熙帝哪里舍得讓有半分不痛快，只能又哄著道：“哪一日他老人家歸來，若愿意，可酌開恩，重回書院參加鄉試。”

這自然是格外開恩了，不過阿嫵想想，考了鄉試考會試，祖宗墳頭長草，有機會殿試，好了，跪在那里三呼萬歲，天子隆恩，收他當門生了。

爹，當他的門生？

呵呵。

阿嫵：“誰稀罕！我阿爹才不稀罕！”

這話但凡換一個人說那都是死罪，不過景熙帝知道自己不能計較。

枕邊人，年紀又比自己小，說了什麼不周全的，只能怪自己沒好好教。

—若實在教不好，也只能認了，就是這子。他又能怎麼樣。

當下不得收起素日威嚴，耐著子哄，告訴說，若是阿嫵父兄歸來，按例自有犒賞，不但阿嫵父親，便是幾位兄長都可以授予職，可以自正六品百戶做起。

大暉雖不喜外戚專權，但大暉員千千萬，當個尋常員距離專權十萬八千里。

阿嫵聽得這個，才勉強喜歡起來。

令尊這個稱呼，于親昵的男間其實很奇怪，若是其他妃嬪的父親，他估計以職位來代稱，便免了這個麻煩，可是自己阿爹，沒影沒蹤的人，他也只能這樣稱呼。

現在好歹“令尊”變“他老人家”，這個變化很微妙，“令尊”是他居高臨下的生疏客氣，是帝王事， “他老人家”就是他的敏銳和明了。

其實也明白，為天子，便是皇后的父親到了他面前都得跪著，更何況自己阿爹。

他如今能這樣，已經算是很給面子了。

況且他還許諾阿爹和阿兄可以當了。

當…

阿嫵突然期待起來，自己阿爹阿兄可以當呢！

景熙帝看眉眼舒展，總算松了口氣。

若家人在，他自然會重賞，高興就好。

他明白自己如今面對阿嫵，下意識想討好，想讓喜歡，便是稍微打破些以往規矩都可以。

可這也沒什麼，一個年紀輕輕小子為自己遭孕育之苦，他本該多寵著一些。

尋常男人能給的，他能給，尋常男人不能給的，他也能給。

于是他摟著，溫聲笑道：“今日有個好事，知道是什麼嗎？”

阿嫵一聽，心越發好了：“我知道。”

景熙帝眼底都是笑意，注視著：“嗯？”

阿嫵：“要晉升了！”

這可是大事，這一日，后宮妃嬪都要在容華殿，晉升不晉升的就看今日了！

因為大暉后宮的晉升都是有跡可循的，你考核評測如何，按照慣例能不能晉升，事先大概能猜到，所以也不至于太提心。

當然了那些模棱兩可的就得憂心了，到底能不能提呢？

阿嫵因為有景熙帝的底，心里知道自己要升至兩級，也許更多，是躊躇滿志的。

當下心里自然開懷，把適才的不快全都拋開，簡直是容煥發起來，恨不得趕撲過去容華殿。

當即便要爬起來，不懶了。

景熙帝看著那迫不及待的樣子，笑著道：“記得好生梳掠，好歹給朕長點臉。”

阿嫵：“好！放心，你的小貴人一定是最的！”

景熙帝啞然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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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嫵好生一番打扮，趕過去容華殿，這時候眾位妃嬪都在了，一個個自是忐忑。

不過就阿嫵比較相的，孟昭儀沒機會提，也不指了，惠嬪覺得自己估計得在嬪位熬幾年，也沒盼著現在提，所以就只有阿嫵心存期盼。

阿嫵一到，早有特意為安排好繡墩，并呈上紫貂絨毯并坐墊，更有暖手爐等。

如今阿嫵懷孕，邊自然周到，便是容華殿也有格外開恩，會加倍恤，不敢怠慢。

對此眾人羨慕不已，皇嗣呢……十幾年了，后宮竟然要有靜了。

這時候大家陸續聽宣，幾家歡喜幾家愁，有人晉了品階，有人沒晉品階但是卻升了封號，孟昭儀和惠嬪本來沒什麼指，誰知道們竟然也提了俸祿，每月紅花錢略增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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