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鳴回到醫院，遠遠就看見時老太太和管家站在病房外的走廊里。

兩人臉都不好，老太太手里攥著帕子，時不時朝閉的病房門一眼，眉頭擰得很。

病房的門閉著，與往日敞開一條的樣子截然不同。

鹿鳴加快腳步走過去，“，怎麼了？”

時老太太轉過，眼睛紅腫得厲害，看到像是看到了救星，急忙拉住的手：“小鳴，你可來了。”

“時野怎麼了？”鹿鳴的目落在閉的病房門上，心里升起不安。

“阿野他……”時老太太嘆了口氣，聲音里滿是疲憊，“早上起來說想下去走走，我們扶著他剛想下床，他才發現自己的不了。”

鹿鳴的心跳了一拍：“不了？”

“醫生剛才來看過了。”時老太太的聲音抖得厲害，“說……說他的神經損傷太嚴重，以后……以后可能再也站不起來了。”

走廊里的風順著窗戶鉆進來，吹得鹿鳴指尖發涼。

“他那麼驕傲的一個人，怎麼可能接得了這個。”時老太太抹了把眼淚，“醫生剛說完，他就把病房里的東西全砸了，在里面發了好大的脾氣，還把我們都趕了出來，自己反鎖了門。”

“到現在水都沒喝一口，飯也不肯吃。”抹著眼淚，聲音發，“他上的傷還沒好利索，這麼折騰怎麼行？我真怕他把自己搞垮了。”

鹿鳴看著那扇閉的門，門靜悄悄的，聽不出任何靜，能想象出里面的景。

時野向來是天之驕子，從小到大順風順水，從未過這樣的打擊。

時老太太拉著鹿鳴的手，力道大得有些發疼：“我知道他聽你的話，你能不能進去勸勸他？他這麼折騰，萬一傷口裂開了……”

“只有你去了，他或許能聽進去幾句，小鳴，算求你，好好跟他說，讓他先把飯吃了，有什麼事，等養好了再說。”

鹿鳴沉默了片刻，拒絕的話怎麼也說不出口。

“我試試吧。”輕聲說。

時老太太連忙點頭：“謝謝你，小鳴，拜托你了。”

鹿鳴走到病房門口，深吸一口氣，輕輕扭門把手。

鎖芯咔噠一聲，門開了。

剛走進去，就聽見里面傳來一聲悶響，像是有什麼東西被掃到了地上。

“滾出去。”

一個沙啞的聲音從里面傳來，帶著抑的怒火，像是從牙里出來的。

鹿鳴的腳步頓了一下，反手帶上門，將時老太太擔憂的目隔絕在外。

病房里一片狼藉，一濃重的消毒水混著灰塵的味道撲面而來。

監護儀被推倒在地上，屏幕裂了道，旁邊的花瓶碎了一地，水順著地板蔓延開，沾了散落的病歷單。

枕頭和被子被扔在角落，輸管被扯得七八糟，藥在地板上積了一小灘。

時野背對著門口坐在床沿，上的病號服被扯得歪歪扭扭，出的胳膊上，剛拆線的傷口因為劇烈作又滲出了點。

鹿鳴放輕腳步，慢慢朝他走過去。

時野像是察覺到了什麼，回頭看去。

他的眼睛布滿，下上冒出了青的胡茬，往日里總是梳得整齊的頭發此刻糟糟地在額頭上，整個人著一頹廢的戾氣。

看到是鹿鳴，他眼里的怒火像是被什麼東西澆了一下，瞬間黯淡下去，只剩下濃重的自嘲。

“你來看我笑話？”他別過頭，聲音冷得像冰，“看我這個廢人，怎麼從天上摔下來，摔得碎骨。”

鹿鳴走到他面前，蹲下，開始撿地上的瓷片，“醫生說你今天沒吃飯。”

時野沒有看，重新轉回頭，著窗外，聲音冷得像冰，“用不著你管。”

“你的傷還沒好。”

指尖被尖銳的碎片劃了一下，滲出一點珠，渾然不覺，繼續把碎片撿進旁邊的垃圾桶。

時野的目落在流的指尖上，瞳孔了，卻沒說話。

“醫生說，好好復健，或許還有機會。”輕聲說。

“機會？”時野冷笑一聲，抬手指著自己的，“你看這像有機會的樣子嗎？我連腳趾頭都不了！”

他的聲音拔高，帶著一種瀕臨崩潰的絕：“他們就是騙你的，我站不起來了，永遠都站不起來了，我以后就是個瘸子！時野這輩子就只能坐在椅上了！”

鹿鳴撿碎片的作停了下來，抬頭看他。

他抬頭，眼底布滿紅，“你滿意了？看到我現在這個樣子，是不是覺得很痛快？”

鹿鳴皺了皺眉，“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是什麼意思？”時野盯著，語氣帶著戾氣，“來看我笑話？看我這個曾經把你甩了的人，現在變了個連路都走不了的廢？”

“時野。”鹿鳴站起，看著他，“你知道我不是這樣的人。”

“你的變這樣，是因為我，我……”

“別跟我提這個。”時野打斷，“我不需要你的愧疚，更不需要你的同！”

他的手因為用力而攥，指節泛白：“你來看我，是為了什麼？是為了報答我救你的恩？還是覺得我可憐？”

鹿鳴沉默了。

確實有愧疚，也確實覺得他現在的樣子讓人揪心，但這些緒里，沒有同，更沒有。

“你說話啊。”時野盯著，“你不是說，只要我醒過來，我們就重新開始嗎？現在我醒了，你是不是后悔了？”

“時野，我們能不能先不說這個。”鹿鳴試圖轉移話題，“你先把藥吃了，把東西吃了，你的……”

“我不吃。”他別過頭，看向窗外，聲音冷，“你要是覺得為難，現在就可以走。”

病房里陷了沉默，只有墻上的時鐘在滴答作響。

“以前你總說我走路太快，像陣風似的，抓都抓不住。”沉默了一會兒，緩緩開口，“現在，或許我可以走慢一點。”

時野抬頭看向，眼神里帶著難以置信：“你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鹿鳴睫了，“我只是覺得，比起能不能走路，好好活著更重要。”

“活著？”時野的聲音發，“像這樣活著？每天坐在椅上，被人伺候，被人同，被人背后指指點點？鹿鳴，你以為我是為了什麼才撐到現在的？”

他的目像刀子一樣刮過的臉：“我以為醒過來就能重新站在你面前，以為能像以前一樣把你護在后，可現在呢？我連自己都站不起來，還怎麼……”

后面的話他沒說下去，攥了拳頭，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

鹿鳴把撿好的瓷片放進旁邊的垃圾桶，站起，走到床頭柜旁，拿起上面的水杯。

杯子已經碎了，只好倒了杯溫水，用一次紙杯裝著遞過去。

“先喝點水吧。”

時野沒有接，也沒有看，盯著自己毫無知覺的，眼神空得嚇人。

“你走吧。”他低聲說，“別在這里陪著我這個廢人，去找你的季臨川，過你的好日子。”

“我不用你管。”

鹿鳴把水杯放在他手邊的床頭柜上，水順著杯壁晃了晃，沒灑出來。

“我必須管。”鹿鳴走到他面前，目平靜地看著他，“你的變這樣，有我的責任，在你好起來之前，我不會不管。”

時野抬起頭，眼睛里像是燃起了火：“你以為這樣我就會激你？鹿鳴，我告訴你，我時野就算死，也不需要你的同！”

他揮手掃過床頭柜，水杯里的水灑了出來，濺了鹿鳴的袖。

紙杯滾落在地，發出輕微的聲響。

鹿鳴看著他，沒有說話。

時野的膛劇烈起伏著，像是耗盡了所有力氣，他看著被水浸的袖，眼神慢慢了下來，帶著一不易察覺的懊惱。

病房里又陷了沉默，只有窗外的風吹過樹葉的聲音，沙沙作響。

過了很久，鹿鳴才緩緩開口：“我知道你難。”

時野別過頭，肩膀微微垮了下來。

“但飯總要吃，覺總要睡。”走到他面前，聲音很輕，“你不是最討厭別人看你笑話嗎？那就好好吃飯，好好復健，就算不能像以前一樣，至也要活得像個樣子。”

時野的手指了，像是被什麼東西了。

鹿鳴看著他，繼續說：“我去人來收拾一下，再讓們送點吃的過來。”

轉想走，手腕卻被時野抓住了。

他的力氣很大，像是怕跑掉。

他低著頭，額前的碎發遮住了眼睛，只能看到他抿的。

“別走。”他的聲音很輕，帶著一懇求，“再陪我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