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護儀的警報聲漸漸平息，鹿鳴攥著床單的手指卻仍在發抖。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梧桐葉被打得噼啪作響，盯著地面散落的棉絮，直到保潔阿姨推著清潔車經過才回過神。

三天后，NICU傳來消息。

主治醫生摘下聽診：“早產兒已度過72小時危險期。”

這句話像細針扎進繃的神經，扶著墻才勉強站穩。

NICU的玻璃窗外，鹿鳴著保溫箱里的小家伙。

嬰兒皮卻褪去了青紫，比前幾天紅潤了些，皺的小臉舒展開，像朵初綻的花苞。

雖然還連著呼吸管，但監護儀上的數字已經穩定在安全范圍。

“寶寶，媽媽在呢。”的指尖著玻璃，看著兒微弱的呼吸帶呼吸機起伏，“等你長壯實了，媽媽一定把你抱在懷里。”

鹿鳴回到病房沒多久，椅的轱轆聲碾過地板。

“媽？”鹿鳴轉，看見丁覓荷自己推著椅進來，慌忙上前，“您怎麼來了？不方便還跑這麼遠。”

丁覓荷擺擺手，皺紋里夾著汗珠：“聽說你提前生了，我哪還坐得住？”

抬頭打量兒，目掃過鹿鳴眼下的青黑和泛白的，“怎麼樣，傷口還疼嗎？”

“好多了。”鹿鳴半蹲下調整椅角度，“正想著明天去看您。”

丁覓荷拍手背，“剛剖腹產虛得很，別瞎折騰，我這把老骨頭還沒廢到要人抬的地步。”

目掃過空的嬰兒床，“孩子呢？生的男孩孩？”

“是個孩。”鹿鳴聲音下來，“早產五周，現在還在NICU的保溫箱，得等各項指標穩定才能出來。”

“孩好，心。”丁覓荷的拇指挲著兒的手背，“像你還是像季醫生？”

“我……我都沒來得及抱。”鹿鳴頭哽了哽。

“傻孩子，急什麼？”丁覓荷抹了把眼角，“我生你時難產，你不也在保溫箱躺了半個月？現在不照樣活蹦跳。”

枯瘦的手握住兒，“醫生說過危險期了不是？孩子闖過鬼門關就是福大命大，以后有的是時間疼。”

鹿鳴低頭，淚水砸在兩人握的手上：“我就是心疼……那麼小就遭這種罪……”

“當媽的哪個不心疼？”丁覓荷掏出手帕給臉，“但你得先養好子，孩子出院才有依靠。”

鹿鳴深吸一口氣，腔里的刺痛隨著呼吸漸漸平復。

低聲音，“小季這些天跑前跑后的，我都看在眼里，這樣的男人，你還不抓？”

鹿鳴耳發熱：“媽！”

病房門恰在此時被推開，季臨川提著三層食盒走進來，“丁姨。”

“小季來了啊。”丁覓荷笑瞇瞇招手，“又給我們小鳴帶什麼好吃的了？”

“鯽魚湯和酒釀圓子。”季臨川將保溫桶放在床頭，自然地了鹿鳴額頭，“沒發燒了？”

鹿鳴仰頭沖他笑笑：“嗯，好多了。”

丁覓荷看著兩人互，開口：“小季，現在孩子也生了，你倆打算什麼時候辦事？”

“媽！”鹿鳴手一抖，差點打翻湯碗，耳尖紅得滴。

季臨川卻沒有猶豫，黑瞳孔映著窗外的雨幕：“隨時可以，只要小鳴愿意嫁給我。”

鹿鳴呼吸一滯，抬頭撞進他認真的目里。

“你……真的愿意？”聲音發，“為什麼？”

“不是因為孩子，也不是因為責任？”季臨川的拇指過眼角的淚，“是那天抱著你沖進手室，我才知道，這輩子不能沒有你。”

他聲音很輕，“孩子是禮，不是原因。”

病房安靜下來，只有監護儀規律的滴答聲。

鹿鳴著他眼底自己的倒影，想起產檢時他在B超室門口記筆記的樣子，想起他徹夜守在NICU外的背影，想起他每次說“我在”時掌心的溫度。

“好。”聽見自己說。

丁覓荷轉椅靠近，布滿老年斑的手輕輕拍上兩人握的手：“看到你們這樣，媽就放心了。”

向窗外漸歇的雨，“等孩子出院，挑個好日子……”

季臨川將鹿鳴摟進懷里，下抵著發頂：“謝謝。”

這個擁抱很輕，鹿鳴聽見腔里沉穩有力的心跳，想起生產那天，他抱著淋淋的沖向手室時，也是這樣的溫度和心跳。

丁覓荷咳嗽一聲：“那個……你們慢慢聊，我去看看我外孫。”

靈活地轉椅往外溜，臨走前還沖鹿鳴眨眨眼，椅轱轆聲漸漸消失在走廊盡頭。

門關上后，季臨川低頭吻了吻鹿鳴泛紅的指尖。

“不？魚湯要涼了。”

保溫桶里的魚湯還在冒熱氣，他舀起一勺在邊吹了吹，瓷勺邊緣的熱氣在兩人之間氤氳霧。

鹿鳴就著他的手輕抿一口魚湯，溫熱的湯過嚨。

季臨川用另一只手小心避開的傷口，將散落的發別到耳后。

瓷勺到角時，季臨川用指腹輕輕去角的湯。

暖黃的暈里，他垂眸注視的目讓耳尖發燙。

鹿鳴靠在他肩上，窗外雨過天晴的微，靜靜灑在握的手上。

NICU外。

丁覓荷趴在觀察窗前，著保溫箱里的小嬰兒。

裹在襁褓中的小嬰兒蜷了蜷手指，帶著留置針的小手在空中虛抓，像在打招呼。

“這小機靈鬼。”丁覓荷笑著抹淚，“跟你媽小時候一模一樣……”

腳步聲由遠及近，著無菌服的護士抱著記錄本停下：“家屬？孩子目前況穩定，您有什麼疑問可以問我。”

丁覓荷擺擺手：“不打擾孩子休息了。”

注視著嬰兒皺的小臉，看著那只揮的小手慢慢垂下，重新陷安睡。

最后看了眼保溫箱，丁覓荷轉椅離開。

走廊盡頭的玻璃窗進微，雨停后的梧桐樹舒展新葉，葉片上的水珠折著，在地面投下斑駁的影，像是為這個新生的小生命灑下細碎的祝福。

……

鹿鳴攥著兒的每日檢查報告，在轉角撞上悉的影。

時野半摟著宋時微，后者腳踝纏著紗布，整個人幾乎掛在他上。

三人目相撞的瞬間，走廊里的空氣驟然凝固。

“鹿姐姐，”宋時微眼睛一亮，指尖無意識揪住時野的西裝袖口，“看到你沒事我就放心了，那天你流了那麼多，可把我嚇壞了。”

“沒想到這麼快就能下床走路，看來傷得也沒多嚴重嘛。”

“別說了。”時野結滾，按住肩膀的手收。

“阿野我說的是實話呀。”宋時微癟，朝自己傷的努努下，“你看活蹦跳的，再看看我，要不是先推我，我至于摔這樣嗎？我肚子里還懷著孩子呢。”

鹿鳴冷笑一聲：“惡人先告狀的本事，你倒是越來越爐火純青，那天誰故意推搡，誰在樓梯口堵人，你心里最清楚。”

“阿野，我沒有。”宋時微往時野懷里鉆，聲音帶著哭腔，“鹿姐姐怎麼開口就污蔑我，當時你就在旁邊，明明是……”

時野著鹿鳴眼底翻涌的恨意，腔莫名發悶，口而出：“事都過去了，但你也該為崴腳負責，道個歉，別再鬧了。”

“你讓我給道歉？”鹿鳴不可置信地笑出聲，笑聲在空的走廊回，“時野，這世上怎麼會有你這麼顛倒黑白的人。”

時野避開鹿鳴如刃的目：“那天的事我看得清清楚楚，你現在人也平安，孩子也度過危險期。”

“宋時微懷著孕，傷難道就活該？退一步，把事了結不好嗎？”

宋時微適時發出嗚咽，蒼白的臉在他西裝上：“阿野……”

鹿鳴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一步步近，宋時微下意識往時野后躲。

“好啊，我道歉。”聲音平靜得近乎詭異。

時野微怔，眉峰下意識蹙起，竟這麼輕易就服，這和記憶中那個倔強到近乎偏執的人判若兩人。

瞥見垂眸的模樣，他繃的肩線悄然松懈，暗自思忖或許是生產后的磋磨，終于學會收斂鋒芒。

宋時微倚在他臂彎里，角揚起一抹得意的笑，眼底盡是勝券在握的神。

心中暗喜，阿野果然還是站在自己這邊，任鹿鳴再要強，如今還不是要乖乖低頭認錯，這場較量，終究是贏了。

佯裝大度：“這就對了，做錯了事就要……”

話音戛然而止。

鹿鳴斂去笑意，揚手便是一記耳，“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