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長廊的白熾燈將鹿鳴的影子拉得很長，握著保溫桶推開病房門。

丁覓荷半靠在病床上，膝頭攤開的舊相冊里，年輕的正抱著兒期的鹿鳴笑得燦爛。

“媽。”鹿鳴把保溫桶放在床頭柜上，揭開蓋子盛出小米粥，“今天熬了帶南瓜的，醫生說你剛做完化療，這種清淡的流食好消化。”

“放著吧，等涼些再吃。”

丁覓荷的目落在微微隆起的小腹上：“都五個月了，打算什麼時候請假回家安心養胎？”

鹿鳴舀粥的作頓了頓，“還不急，項目進度到關鍵期，等結束了再說。”

“等肚子大了地鐵多危險。”丁覓荷手的手背，掌心帶著涼意，“你現在這樣，穿著寬松外套倒還不顯，等夏可怎麼辦？”

五個月的孕在纖瘦的形下確實不明顯，但若再過兩月，天氣熱起來，單薄的連怕是藏不住日漸渾圓的廓。

剛進遠辰時填的婚姻狀況是單，如今未婚先孕的況，到時候解釋起來必然麻煩。

“小家伙最近不折騰了，比前兩個月安生，不影響工作。”舀起一勺粥吹涼，遞到母親邊，“等我把手頭項目收尾，找個合適的時機就請假。”

“大概是知道心疼媽媽了。”丁覓荷咽下粥，角出一笑意，“只要不折騰你就好。”

敲門聲適時響起，季臨川穿著白大褂推門而，病歷夾在臂彎夾得妥帖。

他先看了眼心電監護儀的數據，取出聽診在丁覓荷口：“丁姨，最近晚上還會盜汗嗎？”

“比上周好多了。”

丁覓荷示意鹿鳴遞來果盤，“季醫生吃顆草莓？小鳴買的丹東草莓，甜得很。”

季臨川的目掃過鹿鳴咬了一半的草莓，“孕婦要吃涼水果。”

他垂眸看向鹿鳴，結了，“特別是睡前，容易引起宮。”

鹿鳴的手指僵在半空，草莓順著指往下。

季臨川已經出紙巾遞過來，指尖過掌心，又迅速收回。

丁覓荷的目在兩人之間來回游移，眼底泛起了然的笑意：“季醫生倒是比我這當媽的還上心。”

季臨川將聽診收回白大褂口袋，目在鹿鳴上多停留半秒：“丁姨記得按時服藥，下周的檢查我會提前安排。”

病房門緩緩合上，鹿鳴還保持著仰頭的姿勢，直到丁覓荷帶著促狹的調侃聲打破沉默：“人都走了還看呢？”

鹿鳴慌忙低頭收拾果盤，“媽說什麼。”

丁覓荷握住的手：“小鳴，媽這輩子坐了二十年椅，看人最準，我越看越覺得，季醫生是個踏實人。”

鹿鳴盯著地板上的瓷磚紋路，聽見自己心跳如擂鼓。

丁覓荷枯槁的拇指一下下挲著手背，“你倆都有孩子了，真不打算和季醫生好好在一起，踏踏實實過日子？”

“媽。”鹿鳴回手，指尖蜷進掌心，“我跟您說過，我一個人能把孩子帶大。”

丁覓荷輕嘆一聲，目里滿是心疼和擔憂：“小鳴，你總說想一個人養孩子，可孩子一天天長大，真能不需要爸爸？”

頓了頓，目掃過兒攥角的手，“我看季醫生看你的樣子，還有你看他的眼神……相互喜歡卻撐著，何苦呢？”

鹿鳴別開臉，聲音艱，“他值得更好的。”

“這世上哪有什麼配不配？”丁覓荷握住冰涼的手按在小腹上，“你著肚子想想，是讓孩子在沒有父親的質疑聲里長大，還是在真心你們的人邊長大？”

胎在掌心輕輕一，像蝴蝶振翅。

鹿鳴垂下眼睫，低聲道：“可是如果明知道最后結果可能是分開，又何必開始，現在在一起只會讓以后更痛苦，我該怎麼辦？”

丁覓荷將兒抖的手重新攏進掌心，“以前我一直以為，是因為你懷孕，季臨川不愿負責，你們才分的手。可他眼里的疼惜藏都藏不住，他把你照顧得都圓潤了一圈。”

“以前我總怕你重蹈覆轍，可時野是時野，季臨川是季臨川。同樣的境遇，遇到不同的人，結局或許就是另一番模樣。媽想了很久，還是覺得你該給彼此一個機會。”

鹿鳴垂眸盯著微微隆起的小腹，睫劇烈，繃的肩膀悄然松垮下來。

丁覓荷語氣懇切：“季醫生對你的心意，你不會看不出來。你失蹤被綁架那段日子，他不眠不休地找你，發所有關系打聽消息，還來醫院安我，說一定會把你平安帶回來，這樣的人，不值得你放下防備試一試嗎？”

鹿鳴間泛起酸，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才勉強穩住抖，輕聲呢喃：“他對我確實很好……”

丁覓荷輕輕拭去他眼角的淚痕，目滿是疼惜：“別等失去才懂珍惜，有些錯過，等明白過來就晚了。”

鹿鳴咬著下，目終于有了溫度，眼底泛起一猶豫和搖。

……

周末，季臨川準時出現在鹿鳴家門口。

他穿著淺灰運套裝，手里拿著保溫杯：“走吧，課九點開始。”

社區活中心的瑜伽教室設在落地窗教室，鋪著淺墊，落地窗外是郁郁蔥蔥的綠植。

里面已經坐了不孕婦，丈夫們大多坐在后排陪著。

季臨川自然地在鹿鳴后找了個位置坐下，目始終沒離開的背影。

課程進行到一半，鹿鳴有些力不支。

后傳來悉的氣息，季臨川的聲音著耳畔響起：“呼吸放緩，膝蓋不要超過腳尖。”

他的手指輕輕搭在后腰，隔著服傳來溫熱的。

鹿鳴渾繃，卻在他掌心的力度下不自覺調整了姿勢。

“放松，別太勉強。”季臨川低聲說。

課程進行到尾聲，教練要求兩人完最后的放松作。

季臨川手扶住的肩膀，帶著慢慢后仰。

的后背上他的膛，清晰聽見他放緩的心跳聲，一下，又一下，與自己的呼吸漸漸重合。

“季醫生很專業。”收拾瑜伽墊時，鹿鳴輕聲開口。

季臨川接過手里的墊子，卷好后塞進背包：“醫學院有運康復課。”

他頓了頓，補充道，“而且，想讓你舒服點。”

鹿鳴攥著巾的手指收。

季臨川遞來保溫杯，擰開時溢出蜂水的甜香：“補充電解質。”

鹿鳴接過輕抿一口，蜂水過嚨，甜意漫開。

推開門才發現，原本晴朗的天空不知何時布滿烏云。

豆大的雨點砸在地面，瞬間濺起細的水花，空氣中彌漫著的泥土氣息。

鹿鳴著雨幕發愁，“早上出門還好好的，怎麼下這麼大的雨，我們怎麼走啊？”

“你在屋檐下等著。”季臨川轉折回教室，再出來時手里多了把明小傘。

傘撐開后，大小只夠勉強遮住一人。

季臨川把帆布包和保溫杯一腦塞進懷里，“拿著。”

鹿鳴疑地看著他，就見他已在前蹲下。

“上來。”

鹿鳴后退半步：“不用，我們可以一。”

“傘太小，雨太大。”季臨川回頭看，睫上沾著雨珠，“你淋不得雨，會著涼。”

猶豫片刻，鹿鳴慢慢伏上他的背。

季臨川的手掌在膝彎虛托了一下，起時，的視線驟然升高。

他的肩背寬闊堅實，隔著仍能到溫，后頸的皮帶著淡淡的皂角香。

雙臂環過他脖頸，指尖到他繃的。

鹿鳴盡量將傘往前傾斜，試圖罩住兩人。

“抓。”季臨川調整了下的位置，邁步走進雨幕。

他走得很穩，每一步都避開積水最深的地方。

鹿鳴趴在他寬厚的背上，聽著他腔傳來的心跳聲，混著雨點擊打傘面的節奏，莫名讓人安心。

雨水順著傘骨下，在兩人周圍織朦朧的水幕。

街道在雨霧中變得模糊，遠的紅綠燈暈染和的斑，此刻的世界仿佛只剩下他們，靜謐而溫暖。

“季臨川。”開口，聲音很輕。

“嗯？”他的回應帶著腔震，脖頸的皮過發燙的臉頰。

鹿鳴把臉埋進他的肩窩，沒有再說下去。

風裹著雨掠過耳畔，而季臨川的后背始終堅實溫暖，如同風雨中永不沉沒的島嶼，穩穩托住的不安與依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