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庭當天。

被告席上，顧淮卿雙手疊擱在金屬欄桿上，腕間鐐銬折冷。

他歪頭凝視著旁聽席的方向，角噙著若有似無的笑意，眼神中著幾分挑釁。

鹿鳴攥季臨川遞來的薄荷糖盒，指尖冰涼。

“關于顧淮卿涉嫌綁架、故意傷害一案，”陳律師從檔案袋出泛黃病歷，“我方申請提新證據，顧淮卿五年前曾就診于市神衛生中心，診斷結果顯示其患有偏執型人格傾向，存在緒失控舊疾。”

旁聽席頓時響起窸窣議論。

鹿鳴瞳孔一震，沒想到他們會使出神病這種手段。

季臨川不聲地按住發抖的手，低聲道，“別急，先看看況。”

陳律將文件遞給書記員，“法，這是顧淮卿完整的醫療記錄，其中包含三次因緒失控導致的自殘行為診斷。”

“據《刑法》第十八條，尚未完全喪失辨認或控制自己行為能力的神病人犯罪，應當負刑事責任，但可以從輕或減輕罰。”

陳律轉向審判席，“我方懇請合議庭基于新證據，同意對被告人進行司法神鑒定。”

主審法翻閱材料片刻：“本庭認為辯方申請合理，準許進行司法鑒定。本案延期三日審理，鑒定結果將作為重要量刑依據。”

法槌敲響的瞬間，顧老太太攥丈夫的袖口，指節泛白。

顧老爺子拍拍的手背，目越過眾人與陳律師換了個眼神。

老人微微頷首，陳律旋即整理文件退至辯護人席。

休庭鈴聲響起，鹿鳴側靠近季臨川，聲音得極低：“顧家果然早有準備，他們想利用神疾病幫顧淮卿罪？”

“有可能，但想做假也沒那麼簡單。”季臨川指尖輕點著膝蓋，眸深沉，“按照流程，重新鑒定會由第三方機構進行，鑒定過程必須全程監控錄音錄像。”

鹿鳴攥座椅扶手，“如果他們篡改數據……顧淮卿會被判多久？”

季臨川下頜繃：“若鑒定結果證實神疾病影響認知控制能力，理論上存在取保候審的可能，大概率會被強制醫療，直接送往指定的神病院。”

鹿鳴指尖發，抿，半晌才艱開口：“強制醫療……關在神病院，豈不是比坐牢更便宜他了。”

法庭的角落里，陳律師正在打電話。

季臨川瞇起眼，將薄荷糖塞進掌心。

“你先別慌，我會聯系在司法系統工作多年的老同學全程跟進，顧家想手腳，沒那麼容易。”

……

三日后再次開庭。

法警押著顧淮卿走進被告席。

他蒼白的臉上掛著一抹詭異的笑，琥珀瞳孔里燃燒著偏執的火苗，始終牢牢鎖定旁聽席上的鹿鳴。

主審法宣讀報告：“經XX司法鑒定中心鑒定，被鑒定人顧淮卿患有偏執型神障礙，作案時于發病期，辨認和控制能力削弱，有限制刑事責任能力。”

法槌落下的聲響仿佛重錘，“依照《刑法》相關規定，判被告人顧淮卿有期徒刑八年，緩期三年執行，強制醫療期間不得中斷病評估。”

鹿鳴攥住證人席欄桿的指節泛白，耳畔嗡鳴作響。

抬眼時，正對上被告席投來的視線——顧淮卿歪著脖頸注視著，角勾起的弧度帶著病態的扭曲，間溢出斷斷續續的笑。

寒意順著脊椎竄上后頸，鹿鳴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

旁聽席上，顧老太太喜極而泣，顧老爺子卻盯著孫子扭曲的笑容，面凝重。

季臨川察覺到的異樣，形微轉，用寬闊的影擋住鹿鳴的視線。

修長的手指輕輕覆上繃的肩頭，輕拍幾下，沉穩嗓音裹著安：“有我在，別怕。”

他下西裝外套披在肩上，目若有所思地在旁聽席角落的顧家二老之間來回掃視。

顧老爺子的神出乎他意料，完全沒有勝訴該有的得意，也無對對手的嘲諷，反而帶著某種難以名狀的疲憊與憂慮。

老人反常的沉默與顧淮卿病態的笑容形詭異對比。

他安排的人明明說鑒定過程毫無異常，但顧淮卿此刻的癥狀表現……

“走吧。”季臨川攬住鹿鳴的肩膀，“先離開這里。”

鹿鳴最后看了眼被告席。

顧淮卿被法警架著離開時，轉頭對獰笑，出森白的牙齒，像極了咬住獵不肯松口的野。

顧家老宅，水晶吊燈傾瀉下冷，香檳杯里升騰的氣泡在影中碎裂星芒。

顧老太太抖著用真帕子拭淚：“太好了，淮卿不用坐牢了。”

“三年緩刑啊，至不用在牢里吃苦了，等過了強制治療期，咱們再想辦法徹底翻案……”

話音未落，顧老爺子重重將威士忌杯砸在胡桃木桌上：“好什麼？你以為我買通了鑒定機構？”

顧老太太臉上的笑容凝固：“什麼意思？難道不是你做的？”

“那份鑒定報告不是我安排的。”顧老爺子眉頭鎖，“我確實準備了假病歷，但本沒派上用場。陳律說司法鑒定中心出的，是貨真價實的診斷書。”

顧老太太的不控制地發抖：“你是說……淮卿他真的……”

“偏執型人格障礙，伴隨反社會傾向。”顧老爺子閉上眼，結艱難地滾，“醫生說他這種況，極可能伴隨終。”

顧老太太跌坐在沙發上：“怎麼會這樣……淮卿小時候明明那麼乖巧……”

“我早該發現的。”顧老爺子抹了把臉，“他從小對鹿鳴的執念就不正常。”

雨點砸在玻璃上，映出顧淮卿年站在海棠樹下的照片。

那時他剛失去父母，手里攥著鹿鳴送的玻璃球。

那雙本該澄澈的眼睛，卻像浸在寒潭里，連過花枝的都融化不了眼底的冰，映不出半點屬于孩該有的天真和溫度。

“從小教他明辨是非，教他做人的道理。”顧老爺子向法庭的方向，聲音沙啞，“可他怎麼就長歪這樣？明明一直悉心教養，他得了這樣的病癥，我們居然一直毫無察覺……”

“現在這種結果，我甚至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