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瓷，你從小到大都很聽話，我希你這次也能聽姐姐的話，”賀苑走到的邊，指腹輕輕挲著的手腕，放了語氣，“明天收拾一下東西，後天就離開，好不好？”

“不要。”賀瓷撇撇，“我不走。”

“我已經幫你買好機票了，這件事沒有商量的餘地，”賀苑一錘定音，朝著門外走去，“別倔了，出來吃飯吧。”

“賀苑，你不要把話說得這樣冠冕堂皇，”賀瓷很難得地直呼的姓名，“也不要總是把我當什麽都不懂的小孩子，其實我知道你心裏在想什麽。”

賀苑的腳步頓住，卻沒有回頭。

賀瓷繼續說道：“我知道從小到大，你一直不喜歡我，對我的態度也是眼不見心不煩。”

賀苑的手垂在側握拳，指甲都要掐進裏。

賀瓷吸了下鼻子，繼續說道：“自我記事以來，我記得有段時間我很想親近你。”

就像所有喜歡漂亮姐姐的小孩一樣。

“但直到你說了一句話，你說，”賀瓷的語氣變得很艱，“我能夠來到這個世界上是因為你的憐憫心。”

賀瓷見陳弘新一直在對自己使眼，示意自己別再說了，卻沒有理會，勢必要把藏在心裏好多年的話說個痛快。

“從那之後我便明白了你對我的態度，比自己小二十歲的妹妹，對于大多數人來說都是難以接的，我也知道自己像是外來一樣，闖進了你們原本牢不可破的三口之家。

“大家都說爸爸媽媽四十多歲老來得，肯定把我當掌上明珠，從小就把我送到國外，接最好的教育，可真正寵小孩的父母又怎麽會把六歲的小孩一個人送到國外？

“從小到大，你們只會不斷對我進行道德綁架，迫我聽大人的話，我想要當爸爸媽媽心中聽話的小孩子，我不想讓你們厭棄我，只能一次又一次妥協，一次又一次在機場看著家人轉離開，從一開始的撕心裂肺，到後來麻木不仁。”

賀苑終于回頭看，眼中的無措和迷茫裹挾著不易察覺的痛苦。

見賀苑的眼中有水，盡管心中不忍，但賀瓷還是繼續說道：“我好累，不想再繼續妥協了，不想再做那個所謂聽話的孩子。

“我能理解你對我的疏離，理解在你眼中我帶著'原罪'的出生，希你也能理解我這些年的痛苦，京西這麽大，既然你不想見到我，我可以離你遠遠的，不會來礙你的眼。”

賀瓷向前走了一步，在賀苑面前站定。

“賀苑，如果你實在介意我和你生活在同一個城市裏，你就當世界上沒我這個人吧。”賀瓷很殘忍地劃清二人之間的界限，“你當我死了，死在了三年前的那場車禍裏。”

啪——

賀苑的這一掌讓在場的人都愣住了，陳弘新反應過來，連忙從沙發上彈起來，去握賀苑的手腕，“使不得使不得，消消氣啊。”

賀瓷捂著臉，難以置信地盯著賀苑愣了幾秒，推開姐夫過來攔住的手，不顧兩個小孩在後面喊，跑出了家門。

樓下傳來劇烈的摔門聲，賀苑泣不聲：“我保護了這麽多年。”

“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也不再需要我們所謂的保護。”陳弘新去妻子的眼淚，“有些路得自己走，有些人注定要遇見、要重逢，這是的命，現在也有為自己選擇負責的能力。”

他嘆了口氣，說道：“沒想到小瓷現在竟然在西達上班，看來裴寂早就知道我們當年說了謊，你說他會不會……”

“不會，” 知道丈夫想要說什麽，賀苑說道，“只要他還在意他的小孩，就不可能會對賀氏手。”

這倒也是，陳弘新看著窗外的雨，“哎呀”了一聲，“怎麽又下雨了，也不知道那孩子帶傘沒有。”

他瞅了眼妻子的臉，繼續擔憂地說道：“緒這樣激地跑出去，應該不會出什麽事吧？”

-

從賀苑家出來時天已經黑了。

其實賀苑的那一掌力道并不重，但賀瓷卻覺得自己的臉頰火辣辣的疼，熱度一直蔓延到了全，溫度越來越高，燒得大腦都嗡嗡作響。

賀瓷從單元門出來還未走幾步，下午好不容易停下的雨又下了起來，雨珠逐漸連細線，年人沒有隨時隨地哭泣的特權，但在雨水的遮掩下，淚水就可以簌簌落下。

雨水將的燥熱澆滅，賀瓷貪圖這一刻的沁人的涼意，這個點大家幾乎都在吃飯，無人經過。

一直以來抑著的迷茫和委屈此刻也發了，蹲在地上，將頭埋在手臂中，淚水不控制地湧了出來。

來這裏之前，賀瓷想過無數種可能，們會吵架會爭執，唯獨沒有料到姐姐會對手，畢竟父母在世時都沒有這樣打過，最嚴重的況不過是用戒尺敲手心。

只是想回國，想回到有親人的地方，是犯了什麽彌天大錯嗎？為什麽賀苑要這樣對？

賀瓷正沉浸在自己的緒中，哭得不能自抑，一輛車緩緩駛來，在的邊停下。

車燈將周圍完全照亮，原先藏在黑暗中的緒也無所遁形，賀瓷瞇著眼睛去看車牌，很陌生。

後座的車窗降下，裴寂手肘支在車窗上，說道：“怎麽又把自己淋小狗一樣？”

之前兩個月都沒見幾次面的人現在連著兩天遇到，倒也是稀罕事。

賀瓷剛在賀苑那兒了一肚子火，此刻緒糟糟，腦子暈乎乎，也顧不得上下級之間的地位差，破天荒地頂道：“哪裏來得‘又’？裴總怕不是記錯人了。”

還不等裴寂說話，駕駛座的車窗也降了下來，男人很張揚的笑聲逐漸清晰，“好久沒見裴寂吃癟了，我今天邀請了一些朋友來家裏玩，就在前面那棟，你也一起來？”

看著男人陌生的臉，賀瓷吸了下鼻子，鼻音很重：“我不上陌生人的車。”

剛才哭得頭有些暈，賀瓷還保持著蹲在地上的姿勢，用手按了一下眉骨，後知後覺地到了丟臉和秋夜的涼意，在心裏祈禱著裴寂他們能快點走。

但事不遂人願，車門關上的聲音傳來，很快，賀瓷頭上的那片雨便停下來。

裴寂在前蹲下，遞給一把傘，在袖外的手腕上戴著一塊價值不菲的腕表，“哭夠了就回去吧。”

“裴總幹嘛要用車燈照我？”賀瓷覺得好累，也不想再戴上社的面，有些任地沒有去接他手上的傘，下墊在手臂上，偏頭去看另一側的灌木叢，小聲嘟囔，“我的緒都跑了。”

“那我走，你繼續？”

賀瓷扭頭去瞧他，這回終于在他的眼中捕捉到了點轉瞬即逝的笑意。

賀瓷抿了一下，乖乖接過了裴寂手中的傘，說道：“謝謝裴總，又麻煩您了。”

裴寂站了起來，了一下自己西裝上的褶皺，說道：“明天午休的時候你來一趟我的辦公室。”

他手上的傘隨著他起的作舉高，又有雨飄在了賀瓷的臉上，也跟著起，沒有問為什麽，只是回了聲好，又變了那個事妥帖周到的賀瓷。

“你今天上午看到了我兒的臉。”

可裴寂卻開了口，眼神一刻不離那張被雨水打卻依舊素淨麗的臉，試圖從臉上找出一破綻。

賀瓷一愣，心中警惕，他該不是因為這個想要將自己辭退吧？所以這次雨天送傘是那棒槌前t的那顆糖？

胡思想間，急忙保證道：“只了眼睛，我沒看清您兒的長相，我保證我什麽都不會說的。”

的眼神很誠懇，卻沒有裴寂想要的東西，他的結滾了下，說道：“我需要你簽一份保協議。”

這才意識到是自己腦補過了頭，賀瓷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沒問題。”

賀瓷撐開傘，目送著他們離開。

車子走了之後，賀瓷才看到不遠的賀苑夫婦，陳弘新手上拿了一把幹傘，看上去像是給來送傘的。

見自己注意到了他們，姐夫朝著揮了揮手。

但賀苑卻一直盯著離開的那輛車，直到它消失在了的視線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