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芳菲被葉緋霜請進書肆喝茶。

眼睛還腫著，葉緋霜讓掌柜的去對面的客棧里要了兩個煮蛋。

趙芳菲一邊拿蛋滾眼睛，一邊很尷尬地說：“讓鄭五姑娘見笑了，我是來找陳公子的。陳家為我說了一門親，我不想嫁，想跟著他，被拒絕了。”

“不要跟他。”葉緋霜說，“他那種人，心捂不熱的，最后苦的還是你。”

趙芳菲訕笑：“我剛才說愿意給他為奴為婢。后來聽到鄭五姑娘那番話，我醍醐灌頂，覺得自己好不狼狽。”

吸了吸鼻子：“子地位本來就低，我這種更低。我得自尊自，這樣別人才能把我當人看。是啊，陳家給我說的親事是去給人當正頭娘子，多好啊，我還兒地給人當妾做什麼。”

“陳家給你說的是誰？”

“是一門小戶，郎君聶遙。”

“啊！”葉緋霜前世聽過這個名字，是陳宴下一屆的二甲進士，后來從翰林院熬到了刑部，陳宴贊過此人，說能力不錯，以后還有的升。

于是葉緋霜笑瞇瞇地說：“很好呢。”

趙芳菲只當在寬自己，抿笑了笑：“謝謝，借你吉言。鄭五姑娘，要不是先聽到了你那番言論，我肯定要誤會你不讓我跟陳公子，是因為你想獨占陳公子，容不下我。”

葉緋霜豎掌向前：“……可不能瞎說啊！”

趙芳菲看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有些好笑又有些不理解：“你就這麼不喜歡陳公子嗎？”

葉緋霜：“唉。”

沒法和趙芳菲解釋，沒拼命和陳宴斗得你死我活就已經是最好的場面了，還喜歡。

蕭序實在不了這人一口一個陳宴了，掀簾走出來，問葉緋霜：“姑娘，是不是該回府了？”

趙芳菲被突然出現的人嚇了一大跳，轉頭一看，差點被晃了眼。

面擋得住臉，擋不住狹長銳利的眼。

黑遮得住，遮不住華貴矜傲的氣質。

薄微斂，抱臂立，那雙玉骨似的手不不慢地點著臂，表達出一個十分明顯的信號——老子已經沒耐心了。

趙芳菲下意識問：“這位是？”

葉緋霜：“我的……護衛。”

趙芳菲：“呃，哦，哇，哈哈哈。”

該說不說，以前的趙府護衛干一輩子也買不起他上這件裳。

趙芳菲滿懷心事地來，腳步輕快地離去。

“看到沒？”葉緋霜問，“博陵第一人！”

“沒看到。除了阿姐，我誰都看不到。”

葉緋霜和蕭序往鄭府走：“你覺不覺得我今日的話很離譜？”

“沒有啊。”蕭序說，“本來一個男人就只該配一個人啊。每個人只有一顆心，怎麼能分給不同的人呢？”

“你爹娘呢？”

“我爹就只有我娘一個呀。”

“哇，真難得。”葉緋霜說，“你相信嗎？未來有一日，律法會規定男人不能納妾，子能和男子一樣的權利。”

這是前世的朋友告訴的。

說來的那個世界就是這樣的，子還能不嫁人呢。

另外一邊，陳宴回了懷瑜書院。

青岳一路上啞了似的，沒敢吭聲。

事錯了啊，他想讓公子和鄭五姑娘才子佳人麗邂逅，而不是和趙三姑娘啊！

完了，有沒有弄巧拙？鄭五姑娘會不會誤會公子和趙三姑娘？

青岳剛才去隔壁茶樓聽人說書了，所以沒有聽到學子們的辯論和葉緋霜的發言。

他見他家公子神嚴肅、眸沉銳，只以為是自己把事搞砸了讓公子心不好了。

唉，本是一片好心呢。

陳宴一進房間，腳步一頓。

一邊外裳一邊說：“出來。”

屏風后邊小步挪出來一位妙齡，朝陳宴呲一笑：“嘿，嘿嘿。”

陳宴面無表地看著。

了脖子，鵪鶉似的：“三、三叔好。”

“是你帶趙姑娘來找我的？”

“趙姑娘求我，我沒法拒絕……三叔，你知道的，我最不了人落淚了。”

“你還有理了。”

“本來也沒錯啊。”鞋尖碾著地面，小聲嘟囔，“君子人之嘛。”

“大哥可知道你這麼胡鬧？”

花容失：“哎哎哎，可別告訴父親啊！我跑出來的，否則我又要被關閉了！”

“那就速度滾回潁川去。”

漆黑的眼珠滴溜溜地一轉：“嗯嗯，我明早就！”

哼，才不呢，明早讓人把趙芳菲送回去，要進滎城。

要看看那個鄭五姑娘到底是何方神圣！

最崇拜的三叔竟然被退婚了，豈有此理！三叔可忍，侄不可忍！

“三叔，不打擾您休息了。”躡手躡腳地退了出去。

外頭的青岳大起來：“郡主？您什麼時候來的？”

“就今天，你快去客棧給我訂間上房。”

“大爺和長公主可知道您來？”

“嗯嗯，知道知道，母親還給我派了護衛呢。”

二人說話聲漸行漸遠，陳宴去凈室沐浴。

一直在想葉緋霜的那番言論，上床后也睡不著。

果然，不喜歡男子有妾室。

陳宴現在幾乎可以確定，前世他和葉緋霜的矛盾，就是因為他納了妾。

這一世不一樣了，傅湘語死了，趙芳菲即將出嫁，他也不會再納妾。

上一世的悲劇不會再發生的，這一世他會好好彌補，讓平安喜樂，長命百歲。

思及此，陳宴這些時日一直郁結在心頭的一團濁氣，總算呼了出來。

他會改，還有救，在變好。

陳宴心平氣和地睡。

然而今晚，陳宴竟然在夢里重現了白天的場景。

不同的是，白天和他哭訴的是趙芳菲，在夢里變了葉緋霜。

倆人的話還差不多。

葉緋霜拽著他的前襟，眼淚斷線珠子般滾落，哭聲悲痛又絕：“陳宴，我自知不配，即便你不娶我做正妻，我也不怪你。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就好，可你為什麼還是這麼無呢？”

哭得肝腸寸斷，渾抖：“我是真的慕你啊，你能看到我的一片真心嗎？你看不上我，退婚不娶便罷，為什麼要這麼害我啊？為什麼啊！”

“陳宴，跟了你以來，我日日都在自責，覺得自己玷污了風霽月的你。即便我自己清楚，我是被人陷害的，我沒有和人私通，我清清白白、干干凈凈，我以為你不介意是因為喜歡我。”

“原來你不介意，是因為設計我和人私通的就是你！陳宴，你不是說嫁給你之后日子就會好起來嗎？你知道我多盼著嫁給你嗎？我以為你是我的救星，原來你是推我進深淵的罪魁禍首！”

“我從未想過霸占著你的正妻之位不放，只要你說，我會讓出來的，你為什麼非要用這麼惡心的手段？”

“我沒有做過壞事，沒有傷天害理，我為什麼會淪落到這個地步？你說啊，陳宴，你告訴我啊！你到底為什麼這麼對我？為什麼啊！”

陳宴醒來時，葉緋霜絕的哭聲依然在他耳邊回，撕扯得他頭痛裂。

仿佛有一只無形的刀進了他的心臟里，用力攪，把他的心臟攪了一灘爛泥，讓他痛不生。

陳宴手背搭在額上，冷汗順著鬢角流下，他怔怔地著床頂，也很想問自己一句：

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