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手為強。

這是父皇教他的道理。

所以他毫不猶豫地將手中的藥灌進去。

真正死亡來臨之前，景帝才察覺到深深的恐懼。

這一刻，他也不是什麽人間帝王，只是一個普通求生的人。死死地掐住自己的脖子，似乎這樣就能夠阻止毒藥順著管流的速度。

但這都是徒然。

他轉而又抓住太子的角，幹枯的手背上青筋暴起，裏發出“桀桀”的聲響，“太醫……”

可是沒有一個人應聲。

太子就坐在旁邊冷冷地看著，到皇帝咽氣的你那剎那，他的眼眶瞬間就紅了，後知後覺自己親手殺了自己的父親。

端著藥碗的手仿佛瞬間失去了力道，怎麽都端不穩，一下子砸落在地毯上。

俯下去撿藥碗的那剎那，他仿佛看見了年的自己被父王牽著走在百面前接朝拜，起的瞬間，那些記憶迅速如同水般退去。

他神冷漠，有了幾分景帝喜怒無常的影子，朝著外面走了出去。

景帝殯天的消息沒有立即發出去，他總是要解決掉那些虎視眈眈的人。

而皇後的反應也非常迅速，看見皇帝長久沒有面，打著救駕的名義扣留了赴宴的大臣的夫人和妻子。

有資格參加中秋宴飲的，莫不是王公貴族亦或是朝中重臣，帶來宮中的也是家中嫡妻和出的後輩，這就相當于直接把控了朝中過半數的文臣。

最重要的是，王家居然能瞞過所有人，聯合倒向自己的武將竟也糾集了兩萬人左右，直接進皇宮，與太子駐守在朝臣宴飲的景明殿的將士發生沖突，另一部人由武將王平帶著人去了勤政殿。

武將王平看見太子，率先質問，“太子！陛下呢！臣有要事急需面見聖上！”

太子看著殿下陳列分明顯然是有備而來的將士，瞬間沉下臉，微微瞇著眼睛，儲君的威儀顯出來。

他沉著聲，“將軍這是什麽意思！你可知擅闖宮闈是抄家問族的死罪！”

“王將軍，這是要明知故犯？”

王平自然不會被這一番話嚇住，反而因此興起來。

太子宮已經為事實，皇上就算是不是太子殺的，他也能天下人知道太子才是弒君篡位的卑鄙之人。

屆時六皇子上位，他也能順利掙個從龍之功，自此飛黃騰達。

“微臣只想見一見聖上，今日本事君宴群臣的喜事，為何遲遲不見聖上面，還將所有大臣都控制起來？”

他舉起劍，上鎧甲寒閃現，對準太子的方向，“還是太子您要做有違綱常之事，弒君篡位，才怕天下人知曉！”

“臣今日，必須要見陛下！”

“看爾等誰敢！”太子怒目而視，神冷肅。

“既然你執意以下犯上，孤便也留不住你。”

說完之後，他擡起手臂，朝著王平的方向指過去。瞬間從勤事殿沖出一批軍，沖著叛軍的方向直接殺了過去

或許是忌諱著三皇子可能會出手，雙方都沒有下什麽死手，拖延著時間。

顧淮安和三皇子接到消息之後，相互對視一眼。

于是在所有人不知不覺當中，顧淮安沿著幹燥的明走出皇宮，再回來時候萬餘人順著幾個城門順利進皇宮。

接下來便是混戰，到都是，殺到最後所有人的手都在發抖，可誰也不敢將刀放下。

第一個出局的人便是太子，步步敗退到大明宮的金鑾殿。

或許是早早就預料到自己的失敗。那一日太子穿著心心念念的帝王制服，在圍追來的將士的目中，不急不緩地一步一步走到最高的位置，坐在那張多數人夢寐以求的龍椅。

上面的位置可真好。

他如同私底下練習千萬次般，威嚴而不失禮度地朝著下方揮揮手。

那時候，他仿佛已經看見下方一種朝臣朝著他跪拜下去，聽見他們“萬萬歲”的拜服聲，臉上不自覺地帶上笑意。

“孤從來沒有輸！”

這個笑意逐漸加深，最後他仰著頭高聲大笑，在死前看著趕過來的三皇子和顧淮安，振臂而呼道：“孤乃天命之子！”

只是在箭矢沒眉心、鮮紅飛濺時，一滴眼淚緩緩從眼尾流下。

那滴淚徹底結束了他三十三年又七個月的太子生涯，結束他被當做典範不敢行差踏錯半步的人生，結束他猜忌、多疑、又了一場笑話的生活。

三皇子看著穩坐在龍椅上卻垂下頭顱的顧暉玉，看著鮮一滴一滴地滴落在明豔的紅袍上砸出刺眼的猩紅時，長久地沒有說話。

顧淮安的心中則更為複雜。

他原本以為見到太子的死，自己心中多多會有些報複的快，會因為大仇得抱而覺得酣暢淋漓。

實際上并沒有。

心口上像是堵了一口氣，越發沉悶。

他沒忍住轉過去，看向金鑾殿的外面。烏雲層層相疊，翻湧著迫下來，帶著摧枯拉朽要毀掉天地的架勢。

人站在殿堂，都能覺到那如同螻蟻窺視到巍峨高上的震撼。

在時間的洪荒中，人又不是螻蟻，誰又不是被權勢、名、地位、金錢裹挾著，于不由己中走向自己既定的命運。

恍惚間，他看到那個相同的雨夜，年長的年牽著小男孩的手帶著他往前走。

曾經的他們，也是要好的兄弟。

可最為讓人唏噓的是，倘若時間重回一次，他們也走不出更好的結局。

在那個瞬間，他特別想要姜若，哪怕只是抱抱什麽都不做。

方塊狀的結上下滾著。

他強行將這思念在新帝，臉上又逐漸恢複到人前的冷。

快點結束這一切，他才好快點回去，去擁抱那個他著的姑娘。

太子的死又剛剛好是另一個開始，誰能控制住場面就能夠功上位。

皇後當初在派人慫恿太子弒君登基時，就知道趙九重同顧淮安之間的關系，因此準備了不的兵占據城樓高點，將所有人圍困在皇宮之中展開激烈的廝殺。另一方面把持朝臣，準備先直接擁護六皇子登基，以平叛名義調皇城兵力。

但是所有人沒有想到的是，韓宴之帶著守護皇宮的軍同三皇子的人一起，將質押的眷和孩子救了出來。

韓宴之的舉誰也沒想到。

韓家是堅定的太子擁躉者，且作為太子的母族。

哪怕太子真的倒了，韓宴之的叛出也等同于見風使舵、背信棄義，是最令人不齒的行為。稍微有些骨氣的人都會瞧不上這種行為，更何況這是在文人盛行的京城。

韓宴之的作殺了皇後個措手不及，可是現在已經賭上了所有的家命，誰也不敢撤。

皇宮徹底，直接殺紅了眼。

皇後這邊糾集了不人，但因為人員混雜，行散，被打得節節敗退之後，直接改變了行的方式。借著皇後給出的便利，他們開始分批藏匿在各宮殿中，隨時準備伏擊。

這一招雖然名聲不好聽，可十分見效。

顧淮安這邊雖然都是勇將，可畢竟人。在皇宮中搜查又要防備隨時可能出現的伏擊，便如同雄獅被只老鼠捉弄，居然誰也奈何不了誰。

幾次鋒之後，顧淮安察覺到這中間的規律。他親自帶著人，由朱雀門，將王平帶領的是三千人圍困在舊曹門和兩門之間的甬道裏絞殺，直接斬下王平的頭顱。

王家這邊本就是游兵散將，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便是王平。

王平一死，也就徹底了。

皇後得到消息的時候，猛然回頭，看向前來報信的人。

作幅度過大，以至于忘了自己正在讓杜津梳頭，一縷發生生地被扯斷了，痛得眉心直接蹙起。

杜津往後退了一步。

“王平死了？怎麽死的？”

“將軍準備帶著人去延福宮，伏擊三皇子。誰知道要過宣德門時，宣德門閉。安王世子帶著人從後方追了上來，兩邊的出路也被堵上。王將軍死戰，最後還是不敵。”

皇後沒說話，一雙目向外面，不知道是在想些什麽東西。

報信的人離開之後，王皇後示意杜津繼續梳發。

清晰可鑒的銅鏡裏面，子姣好的五被照得清清楚楚，同剛進宮時的青蔥差不多。

歲月似乎對格外優待，連一皺紋都不曾生出，只有那雙疲態、麻木的眼神才能顯示出些年紀來。

過銅鏡，認認真真欣賞完自己的貌之後，才過銅鏡看向後的男人。

哪怕是穿著侍服，男人依舊如高山流水般高潔雅致，只是這份雅致被輕紗一般的憂愁籠罩的，以至于整個人都了片霧蒙蒙的灰白。

再也看不見那個在江南裏恣意鮮活的年郎。

仿佛那個青年從一進宮就已經死了。

留在宮中的只是異常順從的軀。

外面不斷有人來彙報消息。

“娘娘，他們已經到了皇儀殿，大公子已經被抓了！”

“娘娘，慶壽宮的人馬被發現了！”

“娘娘，現在走的話還能來得及！”

最後六皇子也來了，看見母後仍舊四平八穩地坐著，當即就跪了下去。

“母後，你走吧，我讓黃清嚴帶著你先離開。”

六皇子一直被保護地很好，被教育一個知節守禮又無比仁善的人。

盡管他同母後之間有太多太多的爭執，盡管他理解不了為什麽母後會覺得做一個富貴王爺不好，一定要將他推到那個位置上，盡管他始終不認可母後的想法。

但是他無比地希母後能活著。

他幾乎是跪著往前走，跪在皇後的邊，眼淚不斷地從通紅的眼中流出，卻極力忍著恐懼說：“我已經準備好銀子了，你出去之後拿著銀子，找個沒有人認識的地方重新生活。”

“可以的，一定可以的。我留在京城，我就在院子裏什麽地方都不去。三哥能容下我們的！”

皇後沒說話，平靜地看向他的臉。

六皇子被養得很好，畢竟就這麽一個兒子，大部分的意都傾注在這個兒子上。

所以六皇子一直幹幹淨淨，矜貴溫和，十足的富貴人家最寵的小公子的模樣。此刻他冠不整，臉上的胡茬糟糟野蠻生長著，和沾滿了眼淚。

也不知道他是多久沒有打理過自己，上還散發著一酸臭味。

可是他的眼睛很幹淨，全都是對的擔憂，希能活著。

往常皇後最痛恨六皇子上的這真摯，也想不明白自己怎麽就生出這麽一個缺心眼的兒子。

可當被這雙澄澈的眼睛看著時，心底又生出無限的暖意。

只是這個傻孩子怎麽不明白，龍椅之爭原本就是非生即死。

三皇子就算再有容忍雅量，也必然不肯放過，放過王家。不然若是有心人效仿，這寶座豈能做得安穩？

倒是六皇子還能有活下去的可能，畢竟也有活著的兄弟來彰顯新帝的寬厚。

了兒子的臉，他的頭發，然後是眉眼，細致到像是要將他的模樣一點點刻畫在腦海中。

然後猛得一用力。

“啪”一聲清脆的掌聲響起。

六皇子臉上迅速浮現出通紅的掌印，震驚地看過去。

“就是到了這種時候，你居然還不肯同我站在一邊。”皇後冷冷地笑著：“為什麽要走？事權從急，皇上危在旦夕，本宮命令人進宮救駕，有何不妥！”

“母後……”六皇子張開，喃喃出聲。

皇後沒有再看他，聲音淬了寒冰一般，“你既然同我離心，大可找你的好三哥吧。”

“原本你在這裏就幫不上什麽忙。”

睥睨過去，視線輕飄飄如同在看什麽骯髒的東西，“畢竟你從小就是個廢。”

“廢”的話六皇子聽過很多次，當然都是別人在背地裏說然後被他撞破的。

他原本對此深深苦惱著，此刻聽見這樣的詞卻沒有任何覺，而是執著地又爬了起來，跪在母後的邊，倔強著拉著，“我們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