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9
如果說杜老爺子先前還存著僥幸,期盼著安王世子對歲歲沒那麽上心,坐下來談談也有可能將人留下來。
那麽這時,他心中的僥幸就徹底沒了。
他看向面前的男子,矜貴從容,帶著絕對自信的篤定,像是一只雄獅占據著自己的地盤寸步不讓,不允許任何人的侵犯。
他不知道面前人的重視對于孫來說究竟是不是一件好事,可他已經老了,老到再也沒有力氣站起來維護自己的後輩。
也就在這時候,他才意識到蒼老是一件多麽殘忍的事。
“世子,但願你和歲歲的消退時候,你能想到今日所言,能記得自己也曾認真想要娶回去。”
“不會有這麽一日。”
“我也希如此。”杜老爺飲完茶水,自己站起來,佝僂著走到不遠的躺椅上睡了下來。
過芭蕉樹的隙落在他花白的頭發上,他慢悠悠陷了假寐中,同顧淮安道:“茶也喝完了,世子請自便吧,老朽就不送你了。”
顧淮安靜坐了一會,說了聲告辭之後才離開。
從局外人的角度上來看,他對杜老爺子很是敬佩。當年杜家的生意先後遭遇夾擊,又恰逢家中巨變,杜老爺子能在那時候站起來,并將杜家延續到今日,是件極了不得事。
所幸的是,作為杜家繼承人的杜遇山被教導得很好。熬過這段時間,杜家未必沒有重新起來的可能。
顧淮安沒有將自己和杜老爺子談話的事告訴姜若,等過完端午節之後,就準備帶著姜若離開前去京城。
杜老爺子不喜歡這些分別的場景,臨行的時候就沒有面。不過他讓杜將先準備好的禮折算銀錢,放在木匣子裏讓姜若直接帶走。
“歲歲不留下來嗎?”杜春問。
“不了,跟著一起去京城。”
杜春理事的能力其實很一般,但是他有一點很好。杜老爺子安排好的事,哪怕他不知道任何緣由,都不會去反駁。
現在聽說侄會跟著安王世子去京城,他不會想著再去阻攔,而是想起了同樣在京城的杜家的另一位人,表一下子變得古怪起來。
“你想說什麽?”老爺子問。
杜津是杜家不能提的忌,杜春瞬間又把閉上,“沒什麽,我在想要不要準備一些特産給他們帶上?”
“這裏離京城很近,什麽特産京城沒有,不用費這個心思。”
杜老爺子雖然這麽說了,但是杜夫人還是將端午節那天包的粽子,拿出一部分給他們帶上,“在路上熱一熱就能吃,方便得很。等你在京城落了腳。一定要往這邊遞個消息,好我們知道你的住。再過一段時間,我們養的魚蝦和螃蟹也長了,就托人送給你們。”
送他們上馬車時,杜夫人還在說:“有事記得往家裏說一聲。”
而還不清楚狀況的柳如是看到兒上了馬車,自己也要跟著上去,卻被旁邊站著的杜夫人眼疾手快攔下來,“如是,歲歲還會回來的,等下次來看你啊。”
“什麽下次,不是我跟著一起嗎?歲歲!歲歲!”
像是對此有什麽執念,被杜夫人一把抱著腰卻還是努力朝著馬車的方向手,一聲聲地去姜若:“歲歲!”
可是沒有人應聲。
這時候才察覺到不對,被恐慌席卷而來,急得眼淚都往下直掉,“歲歲!不要走啊!歲歲……”
那一句一句喊得人心思發酸,姜若的眼眶也跟著紅了,卻沒有辦法真的將帶走。
原因很簡單,皇後至今都沒有放松對杜家的看管。對杜津有一種幾乎病態的占有,希他完完全全獨屬于自己。因此這麽多年以來,不允許杜津和杜家人有任何聯系,尤其是柳如是。當初杜老爺子生了一場大病,差點沒有過去,往京城遞信也就只得到寥寥數語的回信。
不僅柳如是不能一起跟著回京城,就是姜若的份曝都要引起一陣麻煩。
姜若就要掀開簾子直接下車,卻被一力道攔住腰。
“既然要走的話,不如就幹脆一點。要是現在下車去見,只怕的緒會更加不控制。”顧淮安能覺到懷中子的在瞬間變得僵,便去的頭發,安道:“要是後面你想了,我再帶著你過來好不好?”
很多時候,人不是不懂道理,只是在面對那些強烈的緒時,所謂的道理就會被拋棄在腦後。
“我們帶走好不好?皇後又未必會時時刻刻盯著杜家,萬一呢,萬一沒有發現呢?”
姜若的眸子裏多了些氣,張地抓著男人的袖,祈求能夠得到一個肯定的回答。過車窗的隙,落在瓷白的臉上,顯得越發,到經不住否定的回答。
“沒有什麽萬一。”顧淮安看向,沒有選擇那些敷衍的話,而是認真的和分析現在的況。
“王家不會一直像這般屹立不倒,至多兩年,京城的局面就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到時候我們將接到京城來好不好,讓和我們一起生活。”
睫上掛著掉落未落的淚珠,姜若掙紮的力道逐漸便小。
馬車開始行駛,車輾過青石板時發出咕嚕嚕的響聲,那些撕心裂肺的哭喊聲逐漸變小,最後消失不見。
因為是早上,怕了寒氣,馬車裏從一開始就沒有放冰盆。
而五月的天足夠的熱,整個世界都像是在一個大蒸籠裏,讓人覺得憋悶又找不到任何能夠讓人緩上一口氣的地方。
在此時厭惡極了那位聽說過很多次、卻從來沒有見過面的皇後,也不明白為什麽有人可以因為一己之私就可以毫無顧忌地摧毀別人原本平靜的生活。
如果沒有皇後,杜家原本……原本也是極面的人家,生活優渥、家中和順,哪怕遇到一點波折,也會很快地度過。
在此時生出了一種無力,絕而又疲憊,那是在面對絕對皇權碾下的無能為力,甚至都不知道該如何去反抗,如何才能改變杜家現在困頓的局面?
行至半路時,外面突然開始下雨。
這場雨來勢兇猛迅速,接連下了好幾日都沒有停下的跡象。也虧得這場雨掩蓋了他們進京的蹤跡,在大多數人沒察覺到的時候,顧淮安就低調趕回安王府。
在雨幕當中,長喜長樂站立在兩旁將油紙傘撐開,支起一方阻隔雨水的空間。
顧淮安神冷凝,抱著滿臉紅的姜若下了馬車,大步朝著聽松院走去。
聽松院的人都不知道他們要回來的消息,一群人湧進來的時候,徐嬤嬤都被嚇了一跳。等看清面前的人時,那種驚嚇又轉化為濃濃的驚喜,“世子爺!”
顧淮安點了點頭,“嬤嬤,去準備熱水和姜茶,再找一套幹淨的服,一起送到我屋裏來。”
“這是?”徐嬤嬤看到了他懷中的昏迷過去的姜若,也愣住了。
“染了風寒,已經讓人去請大夫了。”他簡單代了一聲之後,就抱著姜若進了屋。
在外趕路的時候,他們雖然都坐在馬車裏,可的水汽還是無孔不地鑽進來,連帶著服都變得噠噠的。
他不做多想,替子將外全都去後,再將抱到床上蓋好被子。
他雖然不在京城,可屋裏每日都會有下人進來打掃,薄被整潔而溫暖,還帶著水梨香淡雅的香氣。
姜若眉心舒展,覺得比剛剛好過很多。
徐嬤嬤雖然還不清楚是什麽況,但毫不耽誤將事安排的井井有條,不一會兒熱水和幹淨的服就都送過來了,還煮了一碗加了很多紅糖的姜茶。
顧淮安接過姜茶,將子扶了起來讓直接靠在自己的上,低聲說:“先喝點姜茶,一會再睡。”
雖然還有意識,但因為高燒整個腦袋都是昏昏沉沉的,就聽不清別人在說什麽。反而因為突然被抱起來,離了暖和的床,整個人都難哼哼地兩聲。
“聽話好不好,等會兒大夫就來了。”他側過頭去,住子發燙的臉頰,讓被錮在自己的懷抱裏不允許彈,耐心地用銀勺子一點點給喂著姜湯。
喂也喂不進去多,大多數還是沿著角流下來。手邊也沒有準備好的帕子,顧淮安就將手袖往上一擼,出裏面幹淨的中替拭。弄得整個袖子都糟糟的,任誰也不會想到這是極整潔的顧淮安做出來的事兒。
徐嬤嬤又是疑又是驚駭,腦子刮過一陣大風,將思緒吹得七零八落。
在外面大半年的時間都發生了什麽?為什麽世子爺對待姜若的態度會發生這麽大的變化!
眼見著一碗姜湯被撒了大半,有點看不過去,出手要接過姜湯,“我來吧。”
“你上的服還是的,先去洗個熱水澡,免得也跟著著涼。”
“不必了,我要等大夫過來,看看怎麽說的。”顧淮安見姜若實在是喝不下去,就將湯碗放在旁邊,“嬤嬤,你先出去吧,我先替換裳。”
徐嬤嬤眉心跳了跳,想要提醒姜若只是一個丫鬟,哪有主子親手侍候丫鬟的道理。可看著世子爺臉上像是覆蓋著一層寒霜,最後還是把想說的話全都吞了下去,轉出門。
顧淮安真的沒有想那麽多,他和姜若原本就不喜歡邊的人近侍候,在揚州時有不方便的地方,都是兩個人互相幫著過來。更的心思是,他也不喜歡旁人隨意姜若的。
他替姜若洗過一遍,換了幹淨的服之後,也沒有敢離開,就坐在旁邊的暖榻上等著的大夫過來,一直放心不下。
從郎溪出發的那天晚上,姜若就已經染了風寒。不過那時候還沒有發熱,就是神不好,瞧著蔫噠噠的。那時候他以為是和杜家的人分開心裏難,也就沒有想著去找大夫來看看。
在趕路的途中,才突然高燒。同行當中也沒有大夫,只能用涼水不停地替降溫。饒是這樣也沒什麽作用,燒了快兩天,再燒下就算後來治好對也是極大的損耗。
來的大夫同樣也是坐府大夫,不過是專門替安王問診的葛大夫。
葛大夫在聽到世子爺來請他過去的時候,差點要以為是在說笑。畢竟世子爺坐鎮揚州的事早早的就傳回來,又怎麽會突然出現在京城?
可來請他的人是長喜,他忙不疊收拾好藥箱就直接趕過來,就怕一個耽誤就影響了病。
進屋之後,他繞過屏風,一眼就注意到坐在暖榻上的男人。
顧淮安到現在也還沒去換一服,擺的地方已經了大半,皺地在兩條長上,就是就連半邊肩膀也全都了,在寬闊的肩膀上。
他正喝著徐嬤嬤端過來的姜湯,水汽繚繞中,一張俊的臉沒有表,冷淡至極,也就顯得周的氣極低,給人一種很強的迫。
葛大夫連忙低下頭去是,抓了藥箱的帶子恭敬行禮。心中狐疑,怎麽世子爺從揚州回來之後,上的氣勢更加迫人,更讓人打心裏犯怵。
“去裏面看看,燒了大概有兩日時間,斷斷續續高熱。今日早晨進城時,又開始起了高熱,人也跟著糊塗。”
葛大夫猶豫,“世子爺,要不小的先替你瞧瞧?”
“不必了。”顧淮安吐出幾個字,眉間有些不耐煩。
葛大夫心裏一,不敢再說什麽,帶著藥箱就朝著床邊走去,將準備好的帕搭在子手腕上時,就開始把脈。
忽然他覺旁邊落下一道影,男人不知道什麽時候走過來。他不需要回頭就能覺到落在自己上的目,頓時覺到力,搭在帕上的手指都跟著抖了下。
他還疑心是自己的錯覺,又仔細診斷了一番,再三確定子只是染了風寒而不是得了什麽不治之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