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5
姜若不止一次地慶幸世子爺就在自己邊,這倒不是說自己能從世子爺上獲得多實際意義上的好。而是不論發生什麽事,始終有一個人就站在的邊,告訴并不是一個人。
想到這裏,眼眶一熱。
明明知道哭是一件極為讓人厭煩的事兒,卻完全沒有辦法控制,似乎是想要將這麽多年以來的委屈和難都發洩出來。
顧淮安倒是沒有再繼續勸說,就順勢坐在旁邊,將的頭按在自己的肩膀上,任由發洩自己的委屈。
兩個人都沒有再繼續說話,沉寂的室只有子噎的哭聲。氣氛卻沒有過分地抑,尋常地都如同他們在一起時的每個平淡的夜晚,襯托剛剛那件足以影響人一生的事兒都無關輕重。
姜若哭累了之後,又不得不面對起現實來,向顧淮安打聽關于杜家的事。兩只眼睛腫得和核桃沒有什麽分別,嗓子發啞,拖著哭腔,“我想知道大概什麽樣子的。”
“關于杜家,我知道不多。畢竟杜家一直在江南活,同京城那邊沒什麽集。皇後做得那些事畢竟不彩,王家不可能大肆張揚,大多數知者對此也是諱莫如深,沒人敢在背後議論。怕是除了當事人,已經沒有人能說得清當初發生了什麽。”
之前其實聽世子爺提起過皇後和杜津之間的事兒,那時以為同自己沒什麽關系,只覺得震驚,哪怕話本子都不敢這樣編造。現在回想起來,心更加沉悶。只是因為一段連開始都不曾有過的愫,杜家就遭遇這麽多年的磨難。
含著期待地問:“皇後讓……那個人進宮,皇上真的不會在意嗎?”
在意的話,杜家也還有可以依靠的人,而不是這般一直遭排。
顧淮安將手中煮好的蛋往桌上輕輕一磕,開始剝起來。如玉竹般的長指著破碎的蛋殼,一點點歸置在旁邊的將漆金描花托盤上,眉尾往下沉,語氣平淡地說出傳出去就要掀起驚天波瀾的宮廷往事來。
“皇後當初進宮,都不是皇上願的事。先皇平定江山,還未將位置坐穩就已經離世。因為駕崩得過于突然,先皇甚至還沒有指定繼位者,是皇上在世家同安王的扶持下,最先占據京城,花了兩三年時間才平定國戰。
當時大周因為接連戰,民不聊生,在百廢待興的階段。要是想國家長盛久安地發展下去,就需要大批文治理下。世家不僅占據大量的資源和銀錢,還跟隨了大批文人,這批文人隨之進朝廷,為今日的不可撼之勢。所以他們的野心也跟著大了起來,想推選自己認可的皇子繼承大統,王皇後便是他們選定的人。”
“王皇後手段和心計都不比的父親差,可以說是這一輩中最出的人。進宮沒有多久,先皇後病逝,接連有三位皇嗣早逝。後來皇帝先後納了幾位家世顯赫的妃子,才將將養住了幾位皇子。”
“皇上……就沒有其他辦法嗎?”
“皇上也只能漸漸削減世家在朝中的影響力,再多也沒了。”顧淮安拿著剝得完整的蛋,用薄如蟬翼的帕子包起來,著帕子的口,低頭輕地往子的眼睛上按下去。
“杜津當初進宮,也是允許的。這麽多年他雖然一直跟在皇後的邊,但是到底算不上……完全人,哪怕是寵信也讓人抓不到任何錯,一國之母,總不能用這點上不了臺面的理由發作。皇上也不是想忍,而是不得不忍著。”
甚至當年,若不是六皇子年紀還太小,就算上位也要遭到各方鉗制,王皇後會直接對皇上下手。也正是因為當初的一念之差,反而給了皇上息的時間,將朝中重新梳理了一遍,三方陷詭異的平衡當中。三方彼此需要,又彼此忌憚,就等著合適的時機出手將對手一擊斃命。
可隨著六皇子的逐漸長,這種平衡又漸漸被打破。尤其是近兩年,皇上的越發不好,召見太醫的次數越加頻繁,幾乎可以遇見即將到來的又一的腥風雨。
只要顧淮安想,他就是一位極好的先生,能將這些相互牽制的局面用最深淺出的話,掰開碎了同姜若細細說來,也的回答問出的所有問題。
姜若學問上或許比不上那些真正勤學苦讀多年的讀書人,但是在來揚州的路上就被顧淮安親自帶著教導,又在發生疫病缺人時候在衙門寫過一段時間文書,眼界和見識要比大多數人好。
消化完剛剛聽到的事兒,問出了一個讓顧淮安有些意外的問題。
“當初,你在儋州出事,也是皇後和世家下的手嗎?”
在聽松院時,就曾經聽徐嬤嬤提起過,世子爺是在儋州之行後格大變,越發讓人捉不。
那時候沒有人告訴這些時局的變,聽過一耳也沒能聽懂其中的深意。可聯系世子爺剛剛說的話,卻産生疑。按照世子爺的心,他在前往儋州時就能夠遇見自己真要是積攢了政績,定然會遭遇皇後和世家的聯手報複,他又怎麽會在後來沉寂那麽長時間。
顧淮安突然不說話了。
他垂下眼簾,見子的眼皮有些消腫之後,將包裹著蛋的手帕放在旁邊。旁邊燃著一盞燭燈,而不是之前用的煤油燈。揚州城那些世家服之後,品的供應也跟上來,這邊就已經用上了。
纏枝式樣的燈臺,上面錯落點著九蠟燭,將這一塊地方照的亮堂堂的,仿佛白晝。
俊的容貌也被燭火分割明暗兩面,俯時肩背瞄著一層金邊,卻在不遠的牆邊上落下一個巨大的影。燭稍微搖晃,牆面上的影子就跟著晃,如同惡鬼一般囂著要沖出牆面。
聖潔和墮落同時呈現出來。
他邊帶著笑,深黑的瞳孔裏卻看不到毫笑意,“自然他們也下了手,又或者更為準確的來說,當時沒有人願意看到我活著回。”
可不是說他是皇上最為寵信的子侄,親自教養長大嗎?倘若世子爺出事,安王便只有一個同王氏生出的孩子。就算是出于利益考慮,也沒有一個人會護著他?
姜若沒有辦法理解,直覺自己及到什麽,心裏發慌。手揪著男人的袖口,紅腫的眼睛固執地看向他,問道:“那皇上呢?再不然……安王呢?他們也不想嗎?”
“他們或許想,但是有人不想,他們便也不想了。”
現在想起來,其實也無所謂,花一點代價去看清某些事兒,是再合算不過的。他都已經不將這兒當一回事,既然已經局了,誰是棋子還說不定。
而姜若替他難起來。
能讓皇上和安王一起護著的人能有幾個,連三皇子都沒有這個待遇。約約有個猜測,卻又不敢相信。畢竟在京城,誰人不知道太子殿下對世子爺這個堂弟最好。哪怕世子爺廢了雙,外面不好的傳聞沸沸揚揚時,太子都不曾對世子爺有過與往日不同的神。
所以,真的是太子嗎?
顧淮安察覺到的神變化,心裏的某最的角落被了。那種覺類似于就算天下人都不希他活著,永遠不會去問天下人為什麽,而是擔心他會不會難過。
他低笑了一聲,隨即手了的頭,上那些郁沉重的氣質全都消散。
“不要想太多了,我既然來了揚州就說明已經不在意了。”
姜若沒再繼續說話,手抱住面前人勁瘦的腰。
糯糯的一個團子就在自己懷中,顧淮安的神也跟著和下來,一貫淡漠的眼裏多了與氣質不符的溫和,低聲道:“你呀你……”
像是在抱怨,又本不像。
誰知道呢,許是只有清風明月,又或是初夏庭院裏掛了滿枝的槐花知道。
因為時間太晚,姜若也就沒去拜訪杜遇山。
等到第二日時,就準備去杜家東府一趟。
“要不要我跟你一起過去?”顧淮安起來時,從旁邊的置櫃上拿起昨日放好的長衫穿上,葛長衫消瘦卻整齊分布著勻稱的軀遮住,一瞬間他又恢複人前那副高冷難以接近的模樣。
那怕昨日不停用蛋滾過,早上起來時候,姜若的眼睛仍舊是紅腫的。擡手遮住自己的眼睛,“還是算了吧,你要是有事就先去忙著。我準備問問他一些關于杜……的事兒,你要是在的話,他未必會說。”
和杜遇山也打過幾次道,算是有些了解。
杜遇山瞧著脾氣好,沒有什麽底線,別人就算冒犯到他他也不會去計較。實際上,他這個人原則極強,又想得開拎得清,不然也不會在揚州還沒有人捐獻糧食和草藥的時候,率先將杜家在揚州所有的庫存都捐了出來。
不知道世子爺同杜遇山談了什麽,但杜家應當得到了不好。所以在他捐獻之後,有不人想要上門拜訪他。他直接閉門謝客,當揚州府沒有這樣的人。
這樣的人實際上對外人的防備心理極重。
顧淮安顯然也想到了這點,“那我先去衙門,若是有急事的話,讓長樂來找我。”
姜若應了聲,等人離開之後又在屋靜坐了一會,才起來洗漱裝扮,直接去了杜家東府。
兩家的府邸距離十分近,不消片刻功夫就已經到了。
姜若來得突然,被下人領著去前廳等著。等坐下來時,才察覺到這次來得有多麽冒昧,都沒有想好一會該說些什麽。
是開門見山直接說已經知道的份?還是拐彎抹角讓杜遇山猜測?
隨著留在東府的時間越長,就越張,不知道杜遇山對這個突然出現的堂妹會是怎樣的態度?
“歲歲。”
門邊突然傳來一道年輕的男聲。
轉頭過去,就看見聽到消息之後匆匆趕來的杜遇山。
他氣息不穩,過來的目明亮而又熱烈,激的緒直白地展現在臉上。似乎是怕嚇到對面的人,他手握拳抵著邊,掩飾地咳嗽了兩聲,又克制地問道:“你知道,我是你的兄長了嗎?”
說這句話的時候,杜遇山手心都攥出了汗,十分張。
姜若僵著,不知道說什麽,就點了點頭。
說完之後,兩個人大眼瞪小眼,最後相視一笑。
姜若原本就好看,若是說一開始這種好看還帶著幾分局促、生,而現在氣質上更加舒展,更像是蒙蒙春雨裏綻放的山茶花,明豔又帶著些許風。笑起來的時候,水潤的杏眼彎月牙的形狀,帶著幾分被養的的天真。
若在杜家長大的,應當也是這個模樣。
杜遇山藏好眼裏的一黯然,半側過邀請道:“要不要我帶你在府中逛逛?當初修建杜府的時,特意請了一批花匠過來設計,現在園子裏景正好。”
“好。”
兩個人說是去逛園子,實際上還是在談話,說說這幾年各自的經歷。
姜若即使知道養母對自己并沒有那麽好,在杜遇山面前也沒有說過養母半個不是,只說當時家裏窮被賣了進安王府。後來生活逐漸好了一點,被調到世子爺邊做事,接著來了揚州。
杜遇山又不是孩子,能從只言片語當中窺見到真相。不過,他也沒有拆穿,在姜若說完之後,思忖著提起一件事。
“你最近有時間嗎,要不要去杜家現在住的地方看看?大家都很想你,嬸嬸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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