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8

陳大夫得了命令之後，就立即要讓人去配藥了。等到半下午，他將熬好的藥給已經靜坐一尊木偶的施夫人。

施夫人低頭看了一眼黑乎乎的湯藥，出手了碗的邊緣又往回了。如此反複之後，才端起藥碗緩慢朝著房間走進去。

顧淮安也跟了進去，見到了還在病中的施意卿。

經過這段時間的不停奔波，施意卿的黑了很多，又因為高燒不退，臉上又多了不正常的紅，整個人都黑紅黑紅的。即使這樣，他的意識還算清晰，朝著門口的地方看了一眼，“世子爺？”

顧淮安點點頭。

“那你就不要進來了，這又不是什麽好地方。”施意卿上因為幹涸而起了一圈白皮，角往上揚著，帶著一點小得意，“說不準喝了這個藥，明日我就好了。就算沒好，你去問問王家，讓那些老小子將藥出來。”

面對這樣的施意卿，顧淮安只覺自己的嚨被人塞了一把稻草進去，又幹又。

“我有什麽能幫得上忙的嗎？”

施意卿有些猶豫，最後還是開口，“我還有三個孩子，世子爺若是有機會，可代為照拂幾分？”

“這還是由你自己來，”顧淮安回絕。

他就站在門口的角落，照不進的地方，他的神也變得模糊，瞧不分明。他低了聲音，帶著幾份安與篤定的味道，語氣緩和道：“有父親在他們邊，要比我這個外人好上很多。”

所以你不能出事。

施意卿聽出他話裏的言外之意，原本因為高燒而腫脹的眼皮更加滾燙。他的眼裏含著熱淚，連忙低頭掩飾住自己的緒，“下知道了，下會很快好起來的。”

“我等你。”

顧淮安離開之後，施意卿準備從施夫人的手中接過藥碗，沒有拿得。

熱淚順著臉上的壑往下流淌，那張黑紅的、看不當年一俊朗的臉上被眼淚糊一片，喚了一聲施夫人的閨名，“茹娘啊，把藥給我吧。”

那瞬間，施夫人眼淚全崩，一下子松了手。

施意卿接過藥碗，沒有再猶豫直接一飲而盡。喝完之後，他也沒有在為難自己，直接躺到床上開始閉目養神。

該代的東西都已經和自己的夫人代過了，他并不後悔自己直接試藥，也不擔心自己的三個孩子日後的出路。

他相信安王世子，相信三皇子，相信哪怕自己出了意外，他們二人也會拉施家一把，這就已經足夠了。

喝了藥之後，他就昏昏睡去。

陳大夫一直在旁邊守著，每隔一個時辰就會替施意卿把一次脈。新藥方的效果很不錯，施意卿漸漸開始退燒，晚上甚至能吃進去一些東西，陪著施夫人說了一會兒話。這無疑給了衆人極大的信心，證明這個藥方確實有些作用。

可等夜之後，施大人又突然起了高熱，且這次來勢洶洶沒有一點衰退的跡象。陳大夫見狀不好，直接施針替人護住心脈，又找來一些烈酒，讓施夫人用老姜沾著烈酒不斷地在施大人耳後，腋下，腳心這些地方不斷拭。

顧淮安同三皇子都在這裏守著，姜若原本是要回去，但是一個人也不敢走夜路就同樣留了下來。

坐了一會兒就有些坐不住，像小啄米一般，頭一下下點著，差點整個人都往前栽了出去。這段時間其實也沒怎麽睡得好，熬不了太長時間。

就在想著要不要直接掐自己一把讓自己清醒過來時，肩膀上忽然落下一件巨大的披風，是世子爺的。男人的量原本就很高，披風落在的上就像是件毯子般，能夠將整個人都罩進去。

這邊住房張，沒有已經打掃好的空房間。

顧淮安示意靠在自己的肩上，小聲道：“瞇一會兒。”

姜若看了一眼三皇子的方向，沒彈。

男人直接出手，將的頭按到自己的肩膀旁邊，再將玄的鬥篷往上拉了拉，遮住的半張臉。若是旁人來看，至多能看見一個人靠在他的肩上卻看不到這個人是誰。

還想要掙紮著坐正，就覺到男人拍了拍的肩膀，輕聲道：“不要了，睡一會兒。”

就真的沒了。

畢竟還有外人在，拉拉扯扯多不好。披風上還帶著男人上淺淡的松針氣，方寸之間很快被的呼吸占滿，溫度一下子就上來了。

就靠著一會，一會就離開。

姜若抱著這個想法，就靠在世子爺肩上坐了一會兒。可睡意就像水一般湧來，沒多功夫居然真的睡了過去。

三皇子喝著濃茶，看到對面那一幕，挑眉問道：“睡著了？”

“嗯。”顧淮安應了聲，小聲道：“這段時間一直跑進跑出，也有點兒吃不消。”

畢竟來揚州之前，就是安王府的一個小丫鬟，經歷和需要心的事都比較，生活環境簡單，唯一焦慮的就是攢銀子替自己贖。

他毫沒有注意到，自己在提及到姜若的時候，目會不自覺地變得溫下來，還帶著一說不出來的驕傲，完全類似于那些炫耀自己孩子長的父親。

三皇子頓住。

他同顧淮安立場雖然不同，真要是說起來卻也是從小在一起長大。太子年長他們幾歲，五皇子出商賈接人待總有幾分討好，六皇子就更不必說了。所以顧淮安在宮裏學習的那些日子，相最多的其實是他。

年時候顧淮安真有些混蛋，份地位高，學任何東西都快，即使心思不在書文上，常常召集一批人去馬場跑馬或是圍場打獵，卻還是常年被那些大學士誇獎。他子實在算不上什麽好，三皇子總覺得他有幾分裝相，借著一幅好皮囊在姑娘們面前裝的比任何人都要正經，惹得不姑娘都在背地裏打探。

不過真要是說起來，他倒是真沒怎麽搭理過姑娘家，也就是對唐家姑娘好些。這倒不是什麽喜歡不喜歡，誰都知道唐家這輩就出了那麽一朵金花，據說還同已故的安王夫人極為相似，顧淮安除了照拂幾分倒是也沒什麽特殊的舉。

可三皇子敏銳地覺得，顧淮安對姜若是不同的。

或許顧淮安自己都沒有注意到，只要那個小丫鬟在場，他總是會在進來的第一時間先確定小丫鬟在什麽位置。

他那樣講究面的人，會極為自然同姜若牽手，共用茶盞，甚至是親吻，做了許多看起來文人極為不面的事。

他的偏心都是明晃晃的，也就姜若那個蠢丫頭還以為自己就是個奴婢。也不想想到底哪個主子，沒能容忍丫鬟在邊這樣僭越？

知道今天晚上會通宵，他們的茶水都泡得極濃。一大把茶葉就摻了點水，最普通的陶瓷杯裏一片綠，飄著的、沉落在杯底的彙在一起，也就只能在茶葉的隙裏才能看見一點茶湯。

他抿了一口，從舌尖到舌都被一種苦的味道占據，終于忍不住問了聲，“就當真這麽喜歡這個小丫鬟？”

顧淮安顯然是沒有想到他會這樣的問題，停頓了片刻之後大大方方點點頭，言簡意賅地承認：“是。”

這樣幹脆利索，讓三皇子忘了後面一大堆想要說出來的話。

老實說，他其實也很喜歡姜若，相貌好看，格堅韌又始終存著一份善心，氣質溫潤到整個人都像是在發著瑩潤的，在一衆人中總是能夠輕易地將分辨出來。

可畢竟份太低了，他那位好父皇好絕對不會允許安王府的世子夫人，是一位出低賤的奴婢。

顧淮安會接手安王手裏的所有權力，會為現任君王和下任君王手裏最鋒刃的刀，這就要求他的夫人必須要出高貴，事滴水不，能夠替顧淮安守住安王府。

前些年顧淮安去了儋州，他的婚事被暫時了下來。可他的年歲不算小，這次回京城之後定然是要將婚事定下來。

“父皇就算為你賜婚的話，也一定會提前問問你的意見。你記得選個脾氣好的，能夠容人的，這樣姜若日後也能吃些苦頭。別看後宅那些人看起來都弱不風，有時候鬥得比男人還狠。姜若心思太純粹了，若是遇到一個厲害的角，說不準都沒有活路。”

三皇子認真建議道。

顧淮安撇了他一眼，直接說了自己的想法，“我暫時沒有親的打算。”

三皇子不信，他笑得有幾分諷刺，“你是沒有這個打算，可別人都已經幫你安排好了。有些人恨不得將自己邊的人算計到點滴不剩，又怎麽會允許你在這件事上生出反抗之心？

等回到京城之後，我會被那些整天之乎者也的文彈劾，最起碼要休上兩年年。老五倒是認得清，往後面一倒，只有你能夠頂上來。不過那群文也不會放過你，雪花般的折子往上彈劾，他會對你極為歉疚，然後再給你安排個好岳家，讓事平息下來。

你若是不親，可不是白費了這一番安排。”

他說完之後，又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對面的男子，“你不是應當比我更為聰明，早就看了這一點嗎？”

顧淮安眼眸深邃，捧著茶杯沒有說話。

三皇子又抿了一口濃茶，甩了甩那些從牢籠裏逃逸出來的負面緒，又像往常那般不正經地慨道：“有時候，我都分不清楚，我們兩個人究竟誰更可憐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