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轅閣忍不住笑了。

這是他這幾個月來第一次笑，不是董事會上那種帶著算計的笑意，而是從腔里涌出來的、帶著暖意的震。

尋尋愣了一下，隨即也笑了，出兩顆剛換的小門牙，有點風。

兩個小時后，工作室的窗臺上擺著兩個歪歪扭扭的筆筒。

尋尋做的那個已經能看出形狀，上面被他用工刻了歪歪扭扭的“沈”字。

軒轅閣做的那個更像個矮胖子，尋尋在側面幫他畫了只簡筆畫恐龍，說“這樣就不丑了”。

“要等七天才能燒好。”

尋尋把自己的作品放進標著名字的格子里，作仔細得像在放一件珍寶，“到時候祁爸爸會來拿。”

軒轅閣嗯了一聲，看著他認真地在登記本上寫下“尋尋”兩個字，筆畫歪歪扭扭，卻一筆一劃很用力。

這一刻。

他從前那些平和的心境，滿是波瀾。

……

走出工作室時，夕把巷子染了蜂。

尋尋背著書包走在前面，忽然停在一家賣糖畫的攤子前。

老人正用融化的糖在青石板上畫龍，琥珀的糖在下閃著。

“想吃嗎？”軒轅閣問。

尋尋搖搖頭：“媽媽說，吃太多糖會蛀牙。”

他頓了頓，補充道，“爸爸會買，但只買小的。”

軒轅閣沒說話，徑直走到攤子前。

老人笑著問：“要個什麼？小孩子都喜歡孫悟空。”

“要個向日葵。”他說。

尋尋猛地抬頭看他，眼睛里閃過一驚訝。

他喜歡向日葵的。

但是這件事也沒幾個人知道。

糖畫做好了，金黃的向日葵托在竹簽上，花瓣層層疊疊，像朵凝固的。

軒轅閣把它遞給尋尋，孩子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過去，卻沒吃，只是舉在手里。

“去公園坐會兒？”軒轅閣指了指不遠的街心公園，那里有片草坪，幾個孩子在放風箏。

尋尋點點頭，腳步卻慢了些。

他低頭看著手里的糖畫，忽然說：“謝謝，這個我很喜歡。”

軒轅閣愣了愣。

隨即真的開懷一笑。

心大好。

草坪上有張長椅，軒轅閣想讓尋尋坐，孩子卻跑到旁邊的梯旁，踩著臺階往上爬。

他作很靈活，像只小猴子，爬到頂端時轉過，朝軒轅閣揮了揮手里的糖畫。

照在他臉上，那張小臉像極了韓靈粹，卻又有著他自己都沒察覺的倔強，像極了年輕時的自己。

“軒轅叔叔，你會梯嗎？”尋尋的聲音從高飄下來。

“很久沒玩過了。”軒轅閣走到梯旁，仰頭看著他。

“那我教你。”

尋尋坐下來，雙手抓著梯兩側，“要像這樣，腳并攏，往后仰一點。”

他說完，呼地一下了下來，落在草坪上，驚起幾片枯葉。

軒轅閣猶豫了一下，也學著他的樣子坐下。

西裝蹭過塑料梯，發出沙沙的聲響。

他剛想往下，尋尋忽然喊：“等等！你的領帶會卡住！”

孩子跑過來，踮著腳幫他解領帶。

他的小手有點笨，扯了好幾下才把領帶從領口出來，隨手扔在長椅上。“這樣就好了。”他拍了拍軒轅閣的膝蓋，像個合格的小管家。

軒轅閣下來時，作有點僵，落地時踉蹌了一下。

尋尋在旁邊笑得直不起腰，卻又趕跑過來扶他。

“沒事吧？我爸爸第一次也摔跤了，他還說自己是故意的，想讓我開心。”

“我也是故意的。”

軒轅閣蹲下來，看著他的眼睛。

這是他第一次這麼近看尋尋的眼睛，那里面有韓靈粹的溫，有沈寒星的沉靜，還有一種不屬于這個年紀的通。

而且，在盯著尋尋的時候，他忽然發現，自己居然接不了尋尋稱呼祁墨勛爸爸。

尋尋眨了眨眼，沒說話，只是轉跑去撿地上的糖畫。

剛才梯時不小心掉了，糖畫摔碎了一角，向日葵的花瓣缺了一塊。

他蹲在地上，用手指小心翼翼地把碎糖拼起來，拼不好，就皺著眉頭嘆氣，那模樣像極了他理公司危機時的樣子。

軒轅閣走過去，也蹲下來，幫他撿那些碎糖。

“碎了也能吃。”他說。

“可是不好看了。”

尋尋的聲音有點悶，“老師說，東西要保持完整才好。”

軒轅閣的心像被什麼東西揪了一下。

“我再給你買一個？”他問。

尋尋搖搖頭，把碎糖放進里，慢慢嚼著：“不用了，這個也很甜。”

夕漸漸沉下去，放風箏的孩子們都回家了，草坪上只剩下他們兩個。

尋尋靠在梯旁，小口吃著碎糖，軒轅閣坐在長椅上，看著他的側臉。

秋風吹過，卷起幾片落葉，落在他的西裝上，又被風吹走。

“你知道嗎，”尋尋忽然開口，聲音很輕，“我爸爸會變魔。他能把幣變糖果，還能把我的畫變立的。”

“是嗎？”軒轅閣的聲音有點啞，“那很厲害。”

“嗯。”尋尋點點頭，“他還會修我的恐龍書包，上次拉鏈壞了，他看了一眼就知道怎麼修。”

他頓了頓，轉過頭看軒轅閣，“軒轅叔叔，你會修東西嗎？”

軒轅閣想了想。

他會修百出的合同，會修瀕臨破產的子公司，卻修不好五年前那場誤會，修不好韓靈粹眼里的失，更修不好眼前這個孩子心里的距離。

“我不太會。”他誠實地說。

尋尋哦了一聲，沒再追問，又低下頭去看手里的糖畫碎片。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卻不尷尬，像秋日的，溫和而安靜。

軒轅閣忽然覺得，這樣也很好。

不用刻意討好，不用強行親近，就只是這樣坐著，看著他慢慢長大，或許也是一種補償。

“該回家了。”

尋尋看了看天，站起，拍了拍子上的草屑，“媽媽說，天黑前必須到家。”

軒轅閣把領帶重新系好，作有點生疏。

尋尋站在旁邊看著，皺了皺眉，忽然說：“我爸爸系領帶是打溫莎結，你這個不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