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著喬念的臉如此難看，影七卻好似想到了什麼，低沉的聲音在寂靜的樹叢中響起，如同投石水，打破了喬念心中冰冷的死寂：“谷主，屬下早年曾于危難中救下一名通巫蠱之的南疆子，名喚阿古娜。據屬下后來所知，并非尋常蠱師，其手段……頗為不凡。天意巧合，屬下近日探得消息，如今就在距此不遠的白水城落腳，快馬加鞭，三日可達。”

喬念霍然抬頭，眼中瞬間燃起一微弱卻熾烈的希火苗，驅散了片刻前的絕寒冰。

影七的話，像在手不見五指的深淵里，驟然垂下一救命的繩索。

盯著影七：“你確定能找到？肯出手？”

影七目沉穩，帶著一篤定：“當年屬下救時，曾立下重誓，欠屬下一命，他日必還。”

話說到這兒，頓了頓，補充道，“白水城偏離我們原本的道，但若取小路疾行，確能三日抵達。”

希如同破土的芽，雖脆弱，卻頑強。

喬念的心劇烈地跳起來。

事不宜遲！

立刻找到楚知熠等人，將影七的發現和自己的計劃全盤托出。

“蕭衡的況拖不得，影七所言是眼下唯一的希。我意已決，即刻帶蕭衡隨影七前往白水城尋那阿古娜。你則按原定路線，繼續率隊前往靖國邊境。”

蕭何卻不贊同，“既然是為了衡兒的病，為何我們不一起去？白水城離此不遠，大家去一趟也無妨！

聞言，喬念低了眉心，“我不知道蕭衡是不是中蠱，更不知道是什麼人給他下的蠱。如果，是宇文昊下的，那一起去不僅是打草驚蛇，更可能引來截殺。只有隊伍繼續往邊境前行，才能最大程度地迷對方。”

楚知熠劍眉鎖，眼中是化不開的擔憂。

他凝視著喬念焦急卻異常堅定的臉，深知所言句句在理，更明白蕭衡此刻命懸一線，經不起任何閃失。

權衡之下，他重重地嘆了口氣：“你說得對，這是目前最好的辦法。只是……”他看向不遠那輛沉寂的馬車，“此行兇險莫測，你與影七務必萬分小心！若有任何變故，立刻傳訊于我！”

“大哥放心，我會保護好我自己的。”喬念鄭重承諾，眼中閃爍著堅毅的芒。

當夜，萬籟俱寂，營地只余下巡邏士兵規律的腳步聲和篝火燃燒的噼啪聲。

喬念悄然進蕭衡的馬車。

月過車簾隙，灑在他蒼白而鎖眉頭的臉上，顯然又是被夢魘住了。

喬念取出特制的迷藥，放在蕭衡鼻尖。

藥效發作極快，蕭衡本就虛弱，呼吸很快變得更加綿長深沉。

確認他已陷深度昏迷，喬念才示意早已在車外等候的影七。

影七立刻悄無聲息地進馬車，作利落地將蕭衡背起。

兩人借著營帳的影和夜的掩護，避開巡哨，如同兩道融黑暗的輕煙，迅速離開了隊伍消失在茫茫夜之中。

蕭衡覺自己仿佛在無邊的黑暗里沉浮了許久，意識一點點艱難地聚攏，如同破碎的琉璃重新粘合。

最先恢復的是沉重的眼皮，他費力地掀開一條隙。

刺目的線瞬間涌，讓他不適地又閉了閉眼。

再次緩緩睜開時，模糊的視野漸漸清晰。

他發現自己躺在一輛狹小卻行駛平穩的馬車里，下是的墊褥。

然后，他看到了。

喬念就坐在他對面的車壁旁，背靠著車壁，似乎在小憩。

春日上午明而溫暖的，正過微微晃的車簾隙，恰好打在的側臉上。

那勾勒出的下頜線條，在長而的睫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影，鼻梁秀，瓣在線下呈現出健康的淡。

仿佛在周鍍上了一層和的金邊，靜謐而好。

恍惚間，時似乎倒流回了很久很久之前。

也是這樣的馬車，也是這樣的，也是這樣的。

那時，還是個笑鬧的小姑娘，會趴在車窗上，眨著亮晶晶的眼睛，糯地喚他：“衡哥哥，你看外面的云像不像兔子？”

一巨大的暖流和難以言喻的眷瞬間席卷了他幾乎被痛苦和冰冷凍結的心臟。

他癡癡地著那沐浴在里的側影，微，干的嚨幾乎要不控制地吐出那個帶著無限親昵的稱呼：“念念……”

仿佛下一秒，就會轉過頭來，對他出那個悉的、燦爛的笑容，再甜甜地他一聲“衡哥哥”。

然而，就在這恍惚的一瞬，喬念似乎知到了他的視線，緩緩轉過了頭。

從側臉移到了的正面，照亮了整張臉。

的眼神清澈依舊，卻不再是記憶里那種無憂無慮的明，而是沉淀著深深的憂慮、疲憊和一種刻意維持的平靜。

看著他，那雙悉的眼眸里沒有久別重逢的欣喜，沒有記憶中的親昵依賴，只有一種帶著審視和關切的冷靜。

然后，開口了，聲音不高，語調平緩，帶著一不易察覺的沙啞：

“醒了？”

如同寒冬臘月一盆冰水，兜頭澆下。

那冰冷的現實瞬間擊碎了所有溫暖的幻覺。

蕭衡猛地一個激靈，徹底清醒過來。

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剛才那點虛幻的暖意消失得無影無蹤，只剩下刺骨的清醒和一種難以言喻的失落與難堪。

他剛才竟差點……沉溺在那麼可笑的幻境里。

他迅速移開目，掩飾住眼底翻涌的緒，這才真正注意到周遭的環境。

狹小的車廂，陌生的陳設，只有他們兩人。

他立刻側耳傾聽——沒有大隊人馬行進的嘈雜聲，沒有悉士兵的談，只有單調的車滾聲和馬蹄踏在土路上的聲音。

一種強烈的不安攫住了他。

“這是哪里？”他聲音沙啞，帶著剛醒來的虛弱和警惕，“楚知熠他們呢？你要帶我去哪兒？”

喬念的目平靜地落在他臉上，沒有回避他眼中的疑問和一不易察覺的抗拒。

語氣依舊平淡，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定：“白水城，我們去看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