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第 86 章 “你走之前就知道我懷孕……
屋頓時寂靜一片, 針落可聞,所有人的目齊齊集中在江念棠上。
擺在江念棠眼前的有兩條路。
一是暫時瞞著這個孩子的存在,等有趙明斐的消息後再做決定。
若是他生, 則虛驚一場。若是他亡,等新帝登基,一切塵埃落定後再公布, 屆時皇位上的人無論是誰,至不敢明著對下手。
江念棠這些時日通過與嚴夫人閑聊,推斷最有可能上位的是恭王。
恭王為人如何, 江念棠也只是從別人裏聽說他是個重之人,不敢賭人,趙明斐的孩子對新帝始終是個威脅。
但恭王長子的品行, 江念棠自認有幾分了解。
顧焱不會眼睜睜看著死的。
二是立刻公布趙明斐有後,爭取他提拔朝臣們的支持, 穩定朝綱。
但依然有風險, 不知道肚子裏的是男是。
江念棠貴在有自知之明。
雖有幾分小聰明能在後宅裏與江府衆人周旋,但若將這等雕蟲小技用在朝堂上簡直貽笑大方。
更不用說罪臣之後的份,想要做威風凜凜, 垂簾聽政的太後,只能是癡人說夢。
最後結果要麽是被朝臣架空, 和主為傀儡,要麽是有如恭王一般的皇親取而代之。
就算僥幸功, 這一路不知要經歷多生死艱辛, 踩踏多骨上位, 本不喜歡專權弄,更不想歷經千辛萬苦最後就為了給趙明斐的兒子鋪路。
江念棠一直以來的願僅僅只是過著一眼能看到頭的日子,平平安安, 沒有七八糟的嫡庶、妯娌之爭,否則當初也不會選擇顧焱。
如今想想,西巷口遠離紛爭的生活,竟是這麽多年來難得的平靜。
彼時趙明斐還未撕下道貌岸然的面,進退有度,彬彬有禮,與相敬如賓,而關起門來過自己的小日子,不問世事。
江念棠上自己的小腹,垂眸不語,神凝重。
餘瞥見快馬加鞭送來的翠玉海棠簪,簪斷兩節,據說是趙明斐在落水前從他懷裏跌出來的,這也是證明他跌湍急河流中的證據之一。
孟太醫丟下這個不啻于驚雷消息後低下頭,等待皇後娘娘的命令。
江念棠拾起一截斷簪問:“多久了。”
孟太醫答:“快三個月。”
江念棠聞言面不改,手漫不經心地松開,掌心的碧玉簪順著指砸在地上,碎的七零八落。
其實還有第三條路。
這個孩子既然從前沒有人知道,也可以永遠不被人知道。
*
龔州主幹河道穿城而過,一路往東,途經多山谷,沼澤地。
在離龔州城外二十裏的某群山間,污濁的河水裏緩緩冒出一個頭,接著他力往岸邊游。
剛上岸,就聽見有人靠近。
這群人真是窮追不舍。
黑金龍紋的男子迅速環顧四周,就近找了棵合抱巨樹攀援而上,手腳利索,轉瞬越至數十丈高。
他剛把形掩蔽在濃的樹冠之中,樹下立刻出現數十人手持刀劍,面容兇煞。
“頭兒,咱們蹲了幾天都沒蹲到那狗皇帝,說不準已經沉河底了。”
帶頭的是個獨眼,角下:“上頭說了,死要見,活的也要變。咱們全都豁出去了,不是狗皇帝死,就是我們龔州亡。”
龔州的所有得上名號的世族都參與了這項行刺,幾乎是將家命孤注一擲。趙明斐只要一死,無論誰上位,朝廷都要經歷一場,得以給龔州留出息之機。
等新帝平定京城的事兒後,定然元氣大傷,對龔州只會拉攏,不會像趙明斐一樣趕盡殺絕。
獨眼領隊上自己的右眼,他的大哥被趙明斐親手斬于劍下,他自己也被瞎了一只眼,這幾年來他日日夜夜都想手刃仇人,奈何天高皇帝遠,他不得不蟄伏忍。
誰曾想,趙明斐也有今日。
一群人往岸邊仔細搜尋,有一善于探跡尋蹤之人發現河邊蘆葦被人過,立即出聲。
“找!他上了岸!”獨眼頓時神凝重:“通知其他地方的兄弟們,不計代價截殺狗皇帝,決不能讓他與嚴珩一會合。”
心裏大恨趙明斐命大,如此的計劃都能讓他逃出生天。
樹頂上的人冷眼看他們到了河邊,又急匆匆四散找人,漠然擡頭遙遠,等待接自己的人。
“汪汪汪!”
正當搜索的人準備離開,一條大黃狗忽然沖了出來,對著某棵大樹狂吠不止。
獨眼頭領瞬間帶人圍上來,仰頭而視。
日過翠新芽的隙,灑在金線游龍上,熠熠生輝。
“狗皇帝,下來送死!”
獨眼頭領一使眼,背負弓箭的幾人瞬間弓搭弦,就在下令殺時,他看見了樹上人的臉,驚道:“你不是趙明斐!”
顧焱嘆了口氣,借力飛而下。
“確實不是。”他亮出自己的份:“我是趙焱。”
獨眼頭領哪管三七二十一就要拔刀手,被手下人制住:“頭兒,他、他是新認回的那個恭王世子。”
恭王。
獨眼頭領能屈能,當即給顧焱下跪:“趙世子,皇帝不仁,殘暴無度,蒼天不仁。龔州上下願意為恭王當馬前卒,滅暴政,興天下。您是恭王的嫡長子,我們願誓死追隨您。”
這發展始料未及,同跟獨眼頭領來的手下們面面相覷,眼神迷茫,然而下一刻齊齊跟著跪拜。
“願隨世子滅暴政,興天下!”
顧焱垂眸,握住手中長劍。
“這次要你前來,是打算讓你喬裝打扮朕假裝墜河。”
趙明斐扔給顧焱一套自己的服,氣定神閑道:“他們一定會在沿途設立無數個截殺點等著你,如果你技不如人被擒,就亮明份,他們不會殺你。”
顧焱冷笑一聲:“陛下這麽肯定他們不會殺我?還是您想要借機鏟除我這個眼中釘,中刺。”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趙明斐面無表回去:“你要是願意被他們誤殺,朕會用國喪厚葬你。”
顧焱冷冷吐出三個字:“你做夢。”
他才不會死。
趙明斐面可惜,“只要你說你是恭王世子,他們一定想辦法會把你拉上賊船,借此恭王不得不反。”
趙明斐聲音有些蠱的意味:“你可以選擇答應,也可以選擇拒絕。”
顧焱問他:“為什麽選我?”
趙明斐手底下能被驅使的能人異士衆多,顧焱想不出來他非自己不可的理由。
“因為方便。”
顧焱一頭霧水,直到有人送來一雙鞋如意雲紋盤龍靴,他穿上後驚奇地發現居然紋不差。
“趙世子,您意下如何?”獨眼頭領雖是跪著,眼神卻十分駭戾,示意手下圍過來,頗有黃袍加的架勢。
顧焱似笑非笑:“你這是在我反?”
“暴君無道,人神共憤,他寵幸妖後,膝下至今無子,正是上天對他的懲罰,要他斷子絕孫,仁者取而代之。”
顧焱總聽下來還順耳的,但聽到“妖後”二字時眉頭一皺,不住諷刺了句:“他不行,怪皇後做什麽?”
獨眼頭領愣了一下,大概是沒想到趙世子提問的角度如此刁鑽。
然而就在這電火石間,顧焱出劍了。
他的劍夾在獨眼頭領脖子上,鋒刃在汗直立的皮邊,冰冷刺骨。
“世子,你殺了我沒用。”獨眼頭領繼續拉攏顧焱:“你就算殺我們,龔州還有千千萬萬的人要狗皇帝的命。他是一只沒有底線的饕餮,做太子時包庇貪污吏,當了皇帝又反手落下屠刀。恭王現在手握大軍,鎮守西北,他不敢輕舉妄,但有朝一日定會向你們揮刀。”
“趙明斐薄寡義,心狠手辣,您不能被他現在這副假仁假義的模樣給騙了!”
這番說辭的確非常有說服力,顧焱切齒道:“趙明斐確實不是個東西,端起碗吃飯,放下碗罵娘砸鍋,可我不是他,而且——”
迸而出,獨眼頭領不可置信地著顧焱冷漠的臉。
“你罵,我非常生氣。”
仿佛一個信號,當獨眼頭領倒下的瞬間,四周瞬間湧出數十名黑人,頃刻間將剩餘的叛黨斬于刀下。
顧焱帶著這群人在山谷間周旋,做出一副落荒而逃的樣子,一邊吸引龔州世族的注意力,放松他們對龔州城的警惕,一邊給趙明斐拖延時間,部署最後的收網行。
趙明斐利用這段時間大量搜集證據,他藏于龔州城縝布局,勢必要將這群樹大深的頑固勢力如同京城門閥世家那般連拔起,徹底斷絕他們死灰複燃的希。
龔州連日下起大雨,和雨一同落下的,還有濃稠的氣。
幾日之,龔州城最繁華的東街人家全數傾覆。
大虞以東為尊,東街裏住的都是得上號的名門世家,哪家跺一跺腳,龔州城連同周圍的兩省八城都得震三下,勳貴公卿到了這裏,都得敬上三分,誰能料到會有迎來滅頂之災的一日。
沒有人知道這群數千人的銳是怎麽繞過城門哨口悄無聲息包圍東街,領頭的將領一聲令下,銀甲尖戟的士兵如猛虎般沖進去。
名義是捉拿行刺陛下的刺客,若是敢攔,則視為同夥就地格殺勿論。
接著門裏傳來撕心裂肺的哭嚎,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便了抑的低泣。一個又一個平日裏趾高氣揚,眼高于頂的貴族子弟戴上鐐銬,挨個垂頭喪氣地走出來,下了大獄。
一樁樁,一件件的舊案被翻了出來,強占農田,良為娼,草菅人命……最重要的是參與行刺聖上,論罪誅九族。
西街菜市口的行刑臺被染了一又一,劊子手的刀都卷了數把,最後還是京城羽林軍一同幫忙才能勉強完當日任務。
龔州城的百姓從一開始的驚惶不安,到歡呼雀躍,最後變得麻木,只叮囑家裏的小孩不許往那去,沾上孽障。
顧焱回城之時,正趕上最後一家被拉去砍頭。
盡管那人已經年過半百,臉上的皺紋如包子褶皺般明顯,顧焱還是一眼認出這是當年他養父母不得不離開龔州,客死異鄉的罪魁禍首。
顧焱拾階而上,示意他要親自手。
長劍出鞘,一縷寒閃在那人的雙眼上,映出魂驚膽。
最後一顆人頭落地時,趙明斐已經回到京城。
此刻的京城衆臣也陷到兩難中。
就在前幾日,後宮傳來確切消息,皇後有了三個月的孕。
恭王府態度不明,既不進宮道喜,也不開門迎客,紅漆金鎖大門依舊牢牢封死,外面的人進不去,裏面的人不出來,像在風雨飄搖中傲然于世的孤島。
長明宮亦然。
為了防止有心人打探消息,江念棠已下令長明宮之人只能進,不能出。
好在趙明斐離開之前沒有把李玉帶走,有他在,宮暫時還沒有出什麽大子,他在江念棠公布喜訊當日就接管了長明宮的一切事宜,將裏裏外外圍鐵桶一般不風。
特殊時期,長明宮的夜晚格外寂靜。
江念棠正閉眼休憩。
殿外的門悄悄開了一條,一個黑影悄聲鑽了進來,快步朝床榻方向走去。
他的腳步很輕,但還是驚醒了江念棠。
一擡眼,便看見來人頭戴黑兜帽,巨大的帽檐垂落,遮住他上半張臉。
“念念,我回來了。”趙明斐扯下頭頂的綢帽,出深邃的雙眸。
他屈膝榻,笑著俯慢慢靠近心心念念想著的人。
“你有沒有想我?”
回答他的是一個響亮的掌。
“你走之前就知道我懷孕了,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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