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老夫人緩慢地挲著自己拐杖上的鷹頭，沉默了許久后，長長嘆了一口氣，“我怕同母親一樣的子，若是逆著的意思來，恐怕逆行倒施。”

“卿卿的母親？”大夫人愣了一下，“這位不是……自從出嫁后一次也沒回過汴京嗎？”

孟老夫人道，“云煙心中多是恨我的。”

孟云煙正是盛卿卿的親生母親，孟老夫人曾經最為疼的兒。

這大夫人只是聽說過，可孟府中人對遠嫁多年的卻諱莫如深，從不提起，大夫人雖然心中揣測有所蹊蹺，倒也沒過問一個已經遠離汴京的人的事。

直到盛卿卿到汴京后，大夫人算算盛卿卿的年齡，私底下倒是犯過嘀咕：孟珩比盛卿卿大了足足九歲，怎麼當年孟云煙嫁得比還早上幾個月？

“恨我也就罷了。”孟老夫人像是說給自己聽的一般，“我怕則怕，卿卿那丫頭也要被波及其中。珩兒是個好的，對孟府而言也必不可，我不想他跟著牽扯。”

孟大夫人反復品味了這句話，只覺得孟老夫人瞞了許多陳年舊事，再旁敲側擊地問時，孟老夫人卻閉眼搖頭不談了，只得作罷，在心中記下一點。

——孟云煙匆匆出嫁又一輩子沒回過汴京，定然另有緣由。

盛卿卿一路沒敢大意，帶著孟珩進了自己的院子里，門路地給他看了上次安王府里那朵睡蓮，“喏，我養得是不是還不錯？”

孟珩掃了眼確實仍然看著十分新鮮的睡蓮，興趣并不大，他專心地盯著兩人的手。

原本他的作本算不上握，頂多是往手心里一攥、像是怕什麼東西逃了似的；可走著走著，盛卿卿就自然而然地牽起了他。

最早的夢里，還是個孩子的盛卿卿也曾用乎乎的小手拉著他去過種種地方。

那段夢太長，斷斷續續纏了孟珩十年，幾乎他已經分不清夢境和現實。

當他終于決定將兩者割斷聯系后，盛卿卿才姍姍來遲地出現。

“你看，這里安全得很，珩哥哥不必總是那麼警惕。”盛卿卿彎腰了花瓣，才笑問道，“就在院子里坐一坐？”

“對你而言并不安全。”孟珩說。

他只記得魏家害死盛卿卿，緣由卻并不清楚。誰又能料到在魏家之前，還半路殺出了個三皇子。

盛卿卿偏頭看他，神很是閑適，“我又不是嚇大的，江陵城里我都能一個人走出來，汴京也不要的。”

孟珩冷笑了一聲。

察覺自己被嘲諷了的盛卿卿有點無奈，拉了拉孟珩的手讓高大的男人跟一起蹲到了養著睡蓮的石盆旁邊。

石盆對這單朵是被固定在其中的蓮花來說有些大，明鏡似的水面清晰地倒映出了兩個人的臉。

孟珩知道自己這時幾乎是兇神惡煞，可借著水面看清自己臉上的神時，他仍然驚詫于盛卿卿的脈搏居然自始至終都那般平穩。

不曾說大話，而是真的并不怕他。

“我好著呢。”盛卿卿著水面道，“至現在好得很，有手有腳，活蹦跳。”

孟珩倏地收了手指。

簡簡單單的兩句話落他心湖，掀起的卻是滔天巨浪。

盡管盛卿卿出現后，孟珩每日的腳印都踩得如履云端，但卻是這一刻，他才真真正正地意識到：這是活生生的盛卿卿。

夢里的盛卿卿不能復生，可活生生的盛卿卿就在他邊。

盛卿卿早覺得手上有點刺痛，可孟珩的形不對勁，便沒有分神松手，孟珩這一下用力正好攥到痛，一下沒準備，小小地從嚨里逸出一聲驚呼。

孟珩的念頭還沒轉完，聽見痛呼便意識到不對，立刻松開了手。

兩人握的手掌心里黏膩的不是汗水，而是許的鮮，錯縱橫在孟珩的掌紋里，紅得刺眼。

孟珩紅著眼掰開盛卿卿想要曲起的手指，發現虎口附近有一道利刃劃開的傷口。

“小傷，”盛卿卿連忙說，“也沒出什麼，明日就能結痂了。是我不好，貿然手去你的兵……”

盛卿卿的話，孟珩只聽了一半進去。

——盛卿卿還活著。

他本該激涕零、喜不自勝這個人能有出現在他面前的機會。

是這個人的存在，已足夠將他的所有缺憾彌補完全，將支離破碎的孟珩拼湊一個無缺的人形。

他卻蒙了眼，選擇不知好歹地怨恨。

如果老天真有靈，對于不知恩的人，早該將恩賜褫奪、令他重陷黑暗。

第26章

見孟珩只著的手不說話，盛卿卿想了想，怕他執拗過了頭，便想辦法轉移這人注意力，“再說三皇子，我有辦法對付他，小事一樁。”

孟珩卻只看得進那被汗漬沖淡些許的跡。

他過不知幾何大大小小的傷，鬼門關上走過十幾回，卻連盛卿卿手上這道才半寸長的傷口都不敢。

最最好笑的是，這傷是因他而的。

早先滿腦子鷙地想著要讓盛卿卿嘗嘗痛的滋味，真到了這時候，孟珩卻幾近釋然地發現他不能接盛卿卿一一毫的苦難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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