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想要寶貝
一回到頤華殿,見喜臉上就躁得慌。
懷安立即將從庫房裏尋來的泥金烏木扇奉上,讓拿在手裏慢慢搖著。
看出夫人等得無聊,怕心中生了怨,懷安便替自家督主言道:“年底事務繁雜,督主忙得不著家,等過了三十晚上,陛下大宴群臣過後便是休沐日,從年初一到廿五,除了中間值守幾日,其餘時間皆在宮外的提督府過,夫人沒見過提督府吧,那可是比藩王的府邸還要氣派!如今督主了家,自然會帶夫人回去住上幾天。”
見喜眼睛彎彎的像月亮,裏頭點點亮著,“這麽說,我能出宮去玩了?”
懷安笑著點點頭,見喜興得有了勁兒。
可才一咧開,想到廠督那張森森的臉,又趕忙斂下笑意。
若是廠督瞧見這樣開心,怕是又要喊打喊殺。
還得更加謹慎些。
年底事多,各個衙門的賬目要清算,群臣宴又是重中之重。司禮監是二十四衙門之首,宮外大大小小的事務都要經梁寒的手,底下人辦事不牢靠,免不得他要一一過目。
值房裏議事到亥時,出來的時候,甬道的風吹得袍角呼啦作響,刮在人臉上像刀子似的生疼。
前頭的宮燈牽引著,橙黃的燈照在描金膝襕上,擡間挑起耀目的紋。
他走得快,後面的宮監小跑才能勉強跟上。
暖閣的爐火燒得呲啦作響,水紅的小襖裹著個小人堆一團,趴在黃花梨木桌上,一派恬靜安詳的模樣。
夢裏金一片,提督府無數的珠寶前赴後繼地往見喜面前撲來,像長了似的,爭先恐後地說:“來找我啊!來找我啊!”
閉著眼睛睡的見喜,角彎了月牙。
原來他不在的時候,便是睡覺都能如此快活。
梁寒瞧見這景,面沉沉,輕咳一聲。
見喜卻沒,懷安瞧見了立即在一旁掩面假咳提醒,小丫頭這才迷迷糊糊驚醒過來。
一雙杏眸力地眨眨,左右胡瞧了瞧,糊裏糊塗唔了聲,“廠督要上朝去啦?”
梁寒臉黑了黑。
怕是睡傻了,還當是卯時呢。
梁寒把上的銀白大氅解下來,往懷安手裏一送,順勢坐到邊來。
瞧見廠督那張華絕倫的臉,見喜不由得呼吸窒了窒,半晌才回過神來,猛地醒了下嗓子,躬下福了福。
見他面和緩,見喜方才小心翼翼起坐下。
底下人忙不疊地將熱好的膳食奉上來,清一的素淡,整桌的澤比承恩寺的齋飯還要清淡些,見喜最吃的鵝肝、肚和羊羔都沒端上來。
那頭懷安趁著督主垂眸時,朝見喜了眼睛,示意諒諒。
諒一次可以,日日如此就不太好了吧!
懷安無奈,督主瞧見不喜歡的吃食是要掀桌兒的,只好再委屈夫人一頓,來日再補齊,補雙份的。
見喜微不可察地點點頭。
好叭,小拇指擰不過大,見喜幹不過廠督。
廠督的口味是真清淡,可作也是格外優雅,細長的指骨握著末端鑲金的玉箸,手背一片白皙無暇,瞧著竟比那白玉還要細膩。
一片問政筍都能吃得致極了,每一個作都慢條斯理,比後宮的娘娘們還要講究。
梁寒不在的時候,見喜吃飯極快,拉拉幾下,一大碗飯很快就能見底。
如今陪著他一道用膳,見喜總是急得撓頭抓耳,心裏簡直要迸出來。
一口飯嚼了又嚼,含在裏不敢咽,略略側過頭見他嚨滾,才敢把裏該咽的一腦兒咽下去。
吃到一半,終于忍不住開了話閘。
“今日尚監送來了賢妃娘娘的大宴吉服,真好看呀!老天爺將娘娘造出來的時候,一定是花了些功夫的,不像我,隨便拿黏土一,才了人形就放我出來了!”
梁寒過去一向秉持食不言寢不語的原則,可自打過來這頤華殿,常常氣得他不得不開口教訓,慢慢地那規矩似乎都跑遠了。
他未置一語,又自顧自地長籲短嘆:“果真是人靠裝,佛靠金裝,小時候穿得也破爛,後來到了宮裏,雖用不上主子的霞帔錦緞,可這一宮也比在外頭穿的好上百倍,你瞧我,也出落個人樣來了。”
嘖。話說得晦,可梁寒還是品出了不一樣的味道。
這是又想討賞了。
也是,珠子再珍貴,在這宮中也用不到,換不了錢怕是能將氣得吐!
還不如多幾裳首飾來得實在。
不過他本就是給當彈珠兒玩的,旁人當作寶的東西,宮外的提督府卻多得礙眼。
梁寒垂眸勾起角,滿臉譏誚,信手夾起一箸荑,沒有接的話茬。
他素來這樣的神,見喜早就習慣了,也不往心裏去。
“聽說除夕後的休沐日,您要回提督府?”
梁寒微微一怔,擡眸瞥了眼懷安,漫不經心地嗯了聲。
那頭懷安被他瞧得骨悚然,忙悶不做聲地躬低了子,將腦袋埋下來。
見喜沒注意到這個小曲,嘆了嘆道:“我若是留在永寧宮伺候賢妃娘娘,可得十天半月都見不到您了,您沒有我暖被窩,不知道能不能習慣?我實在憂心啊。”
其實高興之餘又有些糾結,跟不跟他出宮去,這事兒有利有弊。
懷安既說提督府氣派得很,可想而知裏頭多奇珍異寶,隨手拿一件都能買下一條街,這事兒想想都能讓眼裏冒星星。
雖然份卑微,可好歹是陛下下旨賜婚的正經提督夫人,如今又是堂堂掌印夫人,連自家的宅子都沒見過像什麽話?
可要是跟去了提督府,免不了與廠督擡頭不見低頭見,笑不能齒,哭不能大哭,砧板上的魚任他宰割,回頭再經歷幾次那樣的狂風暴雨,誰能得了呢。
真為了錢財過去,那什麽?富貴險中求啊。
細想下來,似乎也不錯。
眨了眨眼睛,不若先探探他的口風再作打算。
梁寒抿著,擡手上的臉頰,笑出一種詭異的溫存,又把問題拋給:“想陪著廠督,還是想著提督府的寶貝?”
見喜被他手掌的溫度凍得一,瞪圓了眼睛,訝異道:“您竟然這麽想我?”
他垂眸呷了口茶,難得這樣直接破,也覺得有意思。
不過,被揭穿的尷尬只在面上停留了一瞬,下一刻,見喜便已經狗子似的攀到他後,“我給您按按!”
兩手在他肩膀上按,這是白日才從青浦那學來的,還是個半吊子。可指法雖然笨拙,力道卻極好,很快出幾分舒適之。
梁寒閉著眼睛,耳邊很快竄來的聲音,“您老人家覺得怎麽樣,舒服麽?”
他慵懶地默了會,道:“不得要領,胡攪蠻纏。”
肩上的兩只爪子明顯頓了頓,可也不氣餒,邊按邊道:“我對廠督的心天地可證,日月可鑒,您懷疑誰也不能懷疑我呀。”
他“哦”了一聲,“那是咱家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話雖說得難聽,平白讓人著急,可見喜覺得今天的廠督脾氣似乎好了些,心裏又亮出幾分希。
帳挽金鈎,他擡手一揮滅了滿屋燈燭,餘煙裊裊沒在暗夜之中。
他順著邊躺下,便乖順地湊上來抱著,綿綿的一團,比上等的狐皮大氅還要舒服些。
寒夜慢慢回溫。
良久,梁寒眉頭舒展道:“這幾日,讓咱家瞧瞧你的表現。”
這就是答應的意思啦。
“謝謝廠督!”
見喜咧了咧,忍著沒笑出聲,伏在他口地蹭了一下。
下倏忽“咚”一聲悶響,滾圓的大珠子滴溜溜地顛在床單上,轉眼沒了影。
兩人聽到聲響,面面相覷一瞬,見喜清了清嗓子,小心翼翼解釋道:“好像是,您送我的大珍珠滾下去了,您別,我找找。”
寒夜漆漆,唯有一丁點兒氤氳的月,照出他眸的幽暗冷。
罩在他上,原本有兩撐著床面,可緩緩手出去時一個不慎,腳一歪,整個人的重量都落在他一人上。
下人悶哼一聲,見喜心裏震震一跳,忙擡起,著急忙慌地喚:“老祖……祖宗!對不住您了……”
手忙腳,下意識地手捂住他的眼睛,愣了一瞬覺不對,又捂上了耳朵,也不對,這不是掩耳盜鈴麽!
的是老祖宗的肚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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