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這個想法也僅在腦中一閃而逝，說出來恐怕要遭人人喊打。

玉照宮，偏殿。

大司寇、大理寺卿及秋府大臣坐於下首，因著此次落網的員家底都不乾淨，累累罪行擢髮難數，大鴻臚、城侯這幾位甚至還牽扯到了販賣私鹽重罪，這已經是關乎社稷民生的大事。

儘管外頭滿城風雨、大廈傾頹，殿總是一派寧靜祥和。

眾人忐忑抬眼向那上首之人，燈火之下依舊是過於平靜，也過於淡漠的眉眼，幾乎沒有任何變化。

甚至還不不慢地夾起一顆地瓜丸遞到邊，細嚼慢咽。

眾人便也跟著瞥一眼手邊的茶盤。

今日茶房奉上來的點心依舊香味俱全，往常是皇帝不發話，誰也不敢開，今日是皇帝了箸，座下卻惶惶不安，無人敢用。

一想到大理寺、詔獄流河、哀嚎震天的場景，誰還吃得下去！

也就是皇帝這般心理素質強大到極致的上位者，才有翻雲覆雨等閒之間的從容。

近日闔宮上下人人自危，尤其玉照宮氛圍張。

人人皆知外頭出了大事，皇帝真格，百年世家傾頹不過是一夕之間，他們這些做下人的自然也提心弔膽，生怕主子遷怒，稍有不慎就能首異。

阮阮也很是乖順，一直安安分分地做自己的事。

橫豎最害怕的過去了，日後只管好生伺候陛下，旁的也不作多想。

只是今日在茶房並未瞧見那宮木藍，阮阮便多問了一句唐監。

唐監慨嘆道：「那丫頭不知犯了什麼事，讓上頭來人提去慎刑司了。」

阮阮訝異地「啊」一聲，唐監好心勸：「至於來龍去脈，奴才也不清楚，這檔口說多錯多，人還是莫問為好。」

唐監只打理一個小小的茶房，手底下雖也十幾號人，可放在外頭卻是說不上話的，尤其是慎刑司拿人就不是小打小鬧那麼簡單了，能從裡頭出來的，不死也要去半層皮。

在唐監眼裡，阮阮算得上是玉照宮第一可憐人，宦門庭出的大小姐落到如今的下場，比關在籠子裡的金雀都不如，多提點一句也是出自善意和憐惜。

阮阮素來不會多事，也只激地頷首道謝。

等待侍茶的回來，說陛下今日破天荒地用了地瓜丸子，眾人擔驚怕一整日，這才稍稍寬了心思。

阮阮自是高興的，只是不敢在外人面前表。

從茶房出來隔著門瞧了瞧兩隻兔子，回到殿，炕桌上放了幾本時興的話本，是汪順然從宮外尋來給解悶兒的。

阮阮從前也常跟著姜璇到茶館瓦舍聽說書，臺上一陣搖頭晃腦，那些生的畫面就從寥寥幾句嬉笑怒罵中展現出來，有時候還真是惟妙惟肖，人心甘願地鼓掌掏錢。

茶館嘛，只要說書的講得好，是能賺得盆滿缽滿的生意。

阮阮想起自己的小金庫，不抿笑了笑。

以往銀兩不夠，最大的心愿就是在城裡支間鋪子賣賣繡品，不指一輩子大富大貴，夠溫飽就。

可今時今日不同了，每月五十五兩銀子的月例，攢上幾年也夠西北一些富商的家底了，哪怕是在寸土寸金的上安城，別說開間繡品鋪子點心坊，就是大些的酒樓客棧綢緞莊也不在話下。

松涼聽到的想法，開始還十分詫異：「人想出宮去開茶館兒？」

阮阮忙對做了個「噓」的手勢，這話給陛下聽到可不得了，才表忠心說一輩子伺候，轉頭心思就飛到別出去了，陛下恐怕更留不得。

開鋪子就是個憧憬罷了。

姜璇小時候還嚷嚷著要開間脂首飾鋪子呢，一想到有間屬於自己的鋪子，那些琳瑯滿目的玩意兒都是自個的，比吃到裡還高興。

松涼想了想笑道：「陛下寵著您，未必不肯答應，何況您是拿自己的月銀，置辦自己的產業，您在宮裡頭控，只管著人在外頭打理便是。宮裡頭的宮個個會繡香囊打絡子，托外出採辦的宮監帶出去賣錢，多也能補些家用。」

阮阮撐著腮幫子仔細聽著，心裡開始盤算起來。

松涼收拾茶碗的時候，瞅見那話本上的將軍與花魁的故事，不慨嘆：「老百姓就是聽有意思的，人家以一敵百的功偉績不說，盯著這些風流韻事使勁兒編排，為國為民的人，傳到後世卻了風流倜儻的青樓恩客。」

阮阮雙目睜圓地看著：「你、你是說這征遠大將軍？你是如何知道他為人的？」

松涼滿不在意地點了點頭：「這征遠大將軍原本就是我們桃縣人，縣裡頭還立了將軍廟呢，我們打小就聽他的故事，自然比外面的人知道得真切些。」

阮阮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這倒是真的。

民間總說陛下的不是，那是因為他們從不知道陛下的功偉績，憑藉從旁人口中聽得的閒言碎語無限放大，再一傳十、十傳百，再也沒有人相信他是個好人。

就連阮阮自己，從前也在心裡罵他是暴君。

倘若是將陛下的所作所為放到戲臺子上演，或是寫話本在民間傳唱，也許真能扭轉老百姓對他的刻板印象。

阮阮心裡頭琢磨了下，眼睛都亮了亮，來日若有機會開一間茶館，倒真的可以為陛下做點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