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華琰漆黑的眸子掃過兩人，面容也很平靜，他淡淡道：“進來說話吧。”

等進了雅間，座次也很有意思。

姜云冉和陳立山一左一右坐在景華琰側，而那兩名年輕書生則站在膳桌對面，即便景華琰賜座，也是不敢坐下的。

此刻，那名胖書生應也猜到了什麼，顯得比方才拘謹。

景華琰道：“堂弟不是在柳山書院讀書？此刻怎麼在玉京？”

這聲表弟，可把年輕書生嚇壞了。

他上一哆嗦，差點沒跪倒在地。

“陛下……學生知錯。”

這話一出口，不他跪下了，他側的胖書生也嚇了一跳，跟著跪下了。

“草民拜見陛下，陛下萬安。”

頓了頓，那胖書生繼續道：“見過娘娘，娘娘金安。”

不知道姜云冉份，只稱呼娘娘就萬無一失。

倒真是聰明。

姜云冉并未看他，只開始收拾桌上的碗筷，給景華琰布菜。

忙碌了一整晚，這會兒都了，景華琰不可能不覺得。

果然，景華琰自顧自拿起筷子，慢條斯理吃起來。

瓊林閣的小籠包的確是招牌。

薄皮大餡，水沛，只咬一個小口，鮮的湯便涌口中。

里面的餡料是三分七分瘦，咀嚼時彈而不柴，調味中放了些姜末，富了味道和層次。

姜云冉一口氣吃了兩個，才覺得沒那麼腸轆轆。

景華琰更是雷厲風行。

等姜云冉端來春面時，他跟陳立山已經一人吃了一籠小籠包了。

胃里有了事，人也顯得隨和幾分。

“起來吧。”

景華琰適才讓兩人起。

“陳立山，你介紹一下。”

陳立山就放下筷子，用帕子干凈，道：“娘娘，這位是姚家三郎，姚聽風，是貴妃娘娘的同母弟，如今剛及弱冠，在柳山書院讀書，聽聞詩詞歌賦皆是上，只政論和農耕水利學藝不，今年已過鄉試，考中秀才。”

這介紹真是細致。

就連姚聽風擅長的學科都知之甚詳。

此刻，被如數家珍的姚聽風卻一點都不開心，反而覺得脊背發涼。

胖書生原以為這樣的天潢貴胄不認識他，結果陳立山直接開口：“陛下，娘娘，這位是寧嬪娘娘的兄長，崔家幾代最出的繼任者，堪稱豫榮道金算盤的崔萬兩，二十有五，已家。”

崔萬兩先是愣了一下，方才躬行禮：“草民叩見陛下、叩見娘娘。”

姜云冉記得，崔寧嬪閨名金珠，倒是同兄長的名字如出一轍。

都是這樣寓意好，讓人喜歡。

景華琰沒有去看姚聽風，他慢條斯理吃著春面，問：“你們兩人因何會在此？”

————

說到此事，姚聽風面微變。

他到底年輕，又常年在京中生活，心里對這位年輕的皇帝陛下很是懼怕。

一時間，竟結結，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還是崔萬兩經商多年，還算有些算，此刻上前行禮道：“回稟陛下，草民的一雙弟妹今年已經十六，在豫榮道的榮昌書院讀書，書院的山長很看好弟妹的資質，建議草民給兩人轉至玉京的柳山書院讀書。”

崔家雖有宮中的寧嬪娘娘，可百多年來一直都是商賈，好不容易出了兩個好苗子，全族都甚是在乎。

不過也正是商賈出，若未曾有寧嬪的恩澤，家中族人最多只能參加鄉試，再往后就不能繼續了。

如今有這個機緣，自然不肯放棄，但孩子尚且年，又未曾過鄉試，本不可能國子監就讀，最好的選擇就是柳山書院。

崔萬兩口齒非常清晰，沒有因為忽然面圣而膽怯，反而把事原委講得十分清楚。

“經人介紹，草民結識了姚賢弟，聽聞賢弟是柳山書院的佼佼者，便想由他引薦，推舉弟妹至書院讀書。”

“姚賢弟非常真誠，如今事已經辦妥，草民便想著請他一頓，以表達謝之。”

事看起來非常簡單。

景華琰頷首，對崔萬兩的表現似乎很是滿意。

他看向姚聽風：“堂弟，你來說。”

姚聽風這次是真撐不住了，他哀求：“陛下，您可別再學生堂弟了，學生可不敢當啊。”

相比之前永寧公主生辰宴上的大膽，此刻的姚聽風謹慎得不像是姚家人。

景華琰的手指在桌上敲了一下，發出嘭的聲響。

姚聽風一個激靈，輕咳一聲，努力維持住抖的聲音。

“陛下，學生也是經人介紹，結識了崔兄，崔兄是個很好相的人，所求之事也簡單明了，學生看過崔家弟妹的文章，做得很扎實，是非常有天分的，學生認為是可以引薦柳山書院的。”

別看姚聽風這一幅不堪大用的模樣，他已經考中秀才，倒是可以自稱學生。

不過他未在國子監求學，多年來一直都在柳山書院刻苦讀書，與京中那些權貴子弟都不悉。

姜云冉能看出，景華琰對這位“堂弟”還是頗為喜的，否則也不會故意逗他。

皇帝陛下就是這樣壞，越是看中，越喜歡逗弄。

“現在山長已經同意讓崔家弟妹學，崔兄頗為歡喜，就說他住在麒麟巷瓊林居，要答謝我。”

瓊林閣的小籠包和春面雖然很有名氣，卻并不是奢華的酒樓食肆，這里用膳得多為行商游客，售價同樊樓的凡閣幾乎一般無二。

同瓊林居高昂的打尖費相比，屬實是價廉。

崔萬兩一沒賄賂，二無攀附，只簡單一頓飯食，主打一個君子相。

這件事，無論怎麼看都是好事一樁，甚至辦事的兩人都坦磊落，沒有半分私心。

可問題也就出在這瓊林居。

怎麼偏巧，今日就偶遇了呢？

景華琰頷首，他看向姜云冉，問：“妃如何看？”

姜云冉已經習慣他隔三差五的考教，因此并不慌張。

抬眸看向兩人，都未從兩人眼中看到心虛神。

“崔員外，你家中是皇商，經營綢緞茶酒，我記得，在京中應有商鋪，因何要住在瓊林居？又是誰同你說，姚秀才有門路的？”

若非崔萬兩住在瓊林居，兩人也不會在此頭。

這兩個問題同樣很關鍵。

崔萬兩沒有遲疑，說：“都始于一場聚會。”

今日在此偶遇，應是兩人好奇因何皇帝陛下帶著一位娘娘在宮外行走。

但被景華琰這樣三兩句盤問之后，明如崔萬兩，心中也懷疑陡生。

不用姜云冉詢問，他方才已經仔細會議過了事大概。

“回稟陛下娘娘，”崔萬兩行禮，“草民之前經商，走南闖北，看遍了大楚山河，那時候年輕，結識了許多人，三教九流，魚龍混雜，名號早就記不清了。”

“后來回家繼承家業，結識的便多是商賈，崔氏的生意種類繁多，結識的商賈也多，”崔萬兩沉穩回答，“之前為了弟妹求學一事，草民特地京，尋了之前認識的幾位京中商賈，也有些許曾經的酒朋友，由幾位前輩挑頭開了一桌酒席，特地詢問此事。”

說到這里，崔萬兩的面有些沉寂。

“當時……草民吃了不酒，記憶很是模糊，桌上有人說了一句姚家姚三郎，草民就記住了。”

“后來，又有人建議，說若是在家中商鋪宴請，顯得太過功利，還會引人誤會，就推薦草民在瓊林居暫住，瓊林閣的飯食也很出眾，若是事，正巧可以以此為借口謝姚三郎。”

說到這里，崔萬兩又有些遲疑，他不敢看景華琰的眼眸，只低著頭說：“草民與姚賢弟家中皆有親眷在宮中，因此……草民便想拿著這個分，求姚賢弟幫忙，當時聽了心中也覺得此事甚好。”

如此聽來，倒是很平常。

景華琰看向姜云冉，姜云冉便繼續開口：“姚秀才，崔員外不可能直接尋到你面前，肯定是有人引薦的。”

姚聽風眼睛一亮。

“是了。”

“學生書院的一名教習，名武傳，專教武法，學生跟他修習數年，已經頗為識，就是他介紹我同崔兄結識的。”

崔萬兩也說：“草民托關系尋到的，就是這位武教習。”

事似乎已經清晰明了。

景華琰頷首，道：“你們二人下去，把此事寫明，另外，崔萬兩，你把當日宴席的所有人等皆列出名字。”

這樣仔細，是兩人所未曾想到的。

他們四目相對，都從對方臉上看到了顯而易見的慌。

姚聽風都要哭了：“陛下，這又是出了什麼事？”

“崔家弟妹的文采的確出眾，學生真沒有做違心之事。”

景華琰挑眉看向他。

姚聽風不敢嚎了。

他淡淡道：“此事，你們務必保，同家人不能提及，至于為何，朕不予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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