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招待，其實鄭文煊連對方的面兒都沒見到。

只有一個仆從打扮的年輕男子對他說：“有勞鄭大公子掛心，我家公子已經歇下了，您請回吧。”

鄭文煊仰頭看了一眼高懸的太，不太理解對方的作息，但仍然頷首：“好，請尊公子好生休養。若有什麼需求，只管提出來，莫要客氣。”

仆從點頭：“多謝。”

說罷，干脆利落地轉回院子了。

鄭文煊打量著這個仆從。

對方穿著細布葛，黑底布鞋，不是豪仆打扮。

但他相貌清俊，形拔，不似一般仆從彎腰躬之態。加之步履輕盈而穩健，可見是個不錯的練家子。

鄭文煊想，這喜好奢靡的主子倒是養出來個清貧的仆從，有趣。

連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覺夏深。

晚上，吃過飯，葉緋霜在院中納涼，蕭序來了。

他蹲在葉緋霜的搖椅旁邊，拄著臉朝吹氣。

葉緋霜眼也不睜：“來了？”

蕭序眨眨眼睛：“阿姐是在等我嗎？”

“我知道你會來。”

“阿姐最懂我了！”

葉緋霜看向他，此時日落西山，東方月影初現，薄暮霞照過來，襯得他面如冠玉，眸璨如星。

葉緋霜不嘆：“你阿姐一定是個大人吧。”

“當然啦！我阿姐天下第一！”

蕭序袍席地一坐，靠在葉緋霜的搖椅邊。

“前陣子可忙死我了，家里破事真多，總算理完了。”蕭序抱怨完，開心地說，“阿姐，以后我就守著你，我哪兒都不去了！”

葉緋霜覺得這樣不太對：“人各有志，你的志向是什麼？”

“我的志向就是阿姐你呀！”

“……除了你阿姐……我。”

蕭序毫不猶豫：“那沒有了。”

“你就不想做個？”

“我不想。但如果阿姐你想讓我做，我還是會做的。”蕭序著搖椅的扶手，下撣在手背上，眼地看著，“阿姐，你想讓我做什麼？我明日就讓人去和皇帝老頭要圣旨。”

葉緋霜：“……不要考試嗎？”

“不要啊，考那東西干什麼？”蕭序理直氣壯，“我做又不是為了造福百姓，我是為了滿足阿姐你的要求呀。”

“那你還是別做了。”

“嘿嘿。”

葉緋霜又問：“那你不想做點生意賺點錢？”

“阿姐你缺錢嗎？”蕭序立刻袖子，出厚厚一疊銀票，塞給葉緋霜，“呀，今兒花多了，只剩這些了，我一會兒再回去拿。”

葉緋霜哭笑不得地把銀票還給他：“我不要，我現在不缺錢了，我就是說你……唉。”

這到底是哪家養出來的敗家大爺。

葉緋霜不再和沒有志向的人談論志向，轉而問道：“蕭序，我問你一件事……”

“懸。”蕭序打斷。

“好，蕭懸，我想問……”

“懸，沒有蕭。”蕭序糾正，“阿姐，你不要和我這麼生分。”

他垂下長睫，很傷心地說：“阿姐，這個表字是你給我取的，你都不愿意了嗎？”

葉緋霜：“……”

我就是覺得咱倆還沒到那個程度。

見葉緋霜沉默，蕭序更傷心了，好似了天大的委屈：“可是阿姐，你陳宴不是得很順口嗎？”

葉緋霜：“呃，可是我不他陳宴還能他什麼呢？”

“他的陳宴是你取的，你就。我的懸也是你取的，你就不。”

葉緋霜：“……”

怎會有如此逆天之言。

哭笑不得：“陳宴的名字怎麼會是我……你阿姐取的呢？你的名字你阿姐取還勉強過得去，陳宴的名字……這肯定是他們家長輩取的啊。”

而且還要合了生辰八字、算了五行，才取出來的。

蕭序的阿姐再怎麼樣，也不能有給陳宴取大名的資格啊。

“就是你取的！你說宴字代表……”他卡住了，想了半天沒想起來，囫圇說，“反正你說是個好意頭，你就他陳宴了。”

葉緋霜很同地看著蕭序。

覺每次見到他，他的病都比上次見面更重一點。

蕭序還沒說完呢，委屈吧啦地繼續說：“不是名，他的字也是你取的！你給他比給我的多！”

葉緋霜已經放棄掙扎了，生無可地問：“哇，我可真厲害，我給他取了個什麼字呀？”

蕭序瞇起眼睛，明顯是在絞盡腦地想。

但是他想了半天沒想起來，反而把自己想得臉越來越白了。

葉緋霜怕他再不舒服，忙道：“好了好了，懸，別想了。”

蕭序抿著，眼睛微紅，就那麼委屈又控訴地看著。

……葉緋霜訕笑，覺得自己好像個惡人。

像是被一種無形的力量驅使著，葉緋霜不由自主地了下他的頭：“好了，不難過。”

“那你要多我幾聲。”

“好，懸。”

“嗯嗯嗯！還要。”

“懸。”

“我在我在我在！”

葉緋霜被他逗樂了：“怎麼和個小狗似的。”

話一出口就覺得不妥，哪有這麼說人家的？

忙想道歉，可誰知蕭序一點生氣的跡象都沒有，反而很興地說：“我就是阿姐的狗！我要永遠給阿姐當狗！”

葉緋霜不知道自己這是第幾次震驚無語了。

這麼純潔貴氣的臉，是怎麼說出這種話的。

直到蕭序走了，葉緋霜還沒反應過來。

抹了把臉。

看蕭序不是病了，是快瘋了。

一出玉瑯閣，蕭序臉上的笑容就消失殆盡。

他繃著角，垂著眼睫，整個人森冷沉郁。

他疾步回了自己的院子，拿出一個匣子，里邊滿滿當當裝的都是寫了字的紙張。

他拿出來，一張一張翻閱，飛快地找。

想不起來了……阿姐給陳宴取的那個表字就在邊，但是他怎麼都說不出來。

到底是什麼？

翻閱良久，蕭序總算找到了他想看的那一張。

他長舒一口氣，緩緩坐在地毯上，盯著紙上的最后一段。

上邊寫著：

阿姐對陳宴說：“山高不阻其志，澗深不斷其行。愿你往后坦然無懼，砥礪向前。既然你想要，我便為你取字澗深吧。”

對，澗深。

陳宴陳澗深。

他的名和字，都是阿姐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