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緋霜縱馬疾馳。

前方忽然傳來“咚”的一聲巨響，山震，樹木搖晃，山壁上的土石嘩啦啦掉了下來。

的被嚇到了，不安地嘶鳴起來，竟不敢再往前了。

葉緋霜拍了拍它的頭：“我們去找小白，你最喜歡的漂亮小白。”

這下也不了，管它小白小黑，反正它不去了。

幸好葉緋霜從小就和馬打道，知道怎麼駕馭這類東西，捋捋鬃拍拍馬頭，很快就被哄好了，繼續撒蹄往前奔。

然而奔著奔著，葉緋霜發現，過不去了。

剛才的巨響震斷了山壁上的一株百年巨木，這棵樹斜斜倒下來，混著震落的石土，把這條山間小徑擋得嚴嚴實實。

所以剛才那聲巨響，應該是黑火藥的裂聲。

就是為了擋住援兵的路。

對方想要困死陳宴。

——

今天派出來的護衛都是陳宴的人，個個都是高手。

但是架不住敵人太多了。

和水一樣，一批接著一批，還越來越強。

陳府護衛逐漸有些力不從心。

但沒有一個人怯戰，他們的使命就是保護主子，至死方休。

地上倒下的人越來越多，有對方的人，也有陳宴的人。

陳宴昨晚出來得急，只隨便披了件外袍，長發也只是用一發帶隨便挽著，現在污鬢，難得地有了幾分狼狽。

他面蒼白，上也沒有什麼，更襯得那雙眼睛漆黑如墨，眼神犀利鋒銳。

他劍勢狠辣，沒有任何花架子，招招都是取人命的殺招。

要是讓旁人看見，怕是沒人相信這會是那個靠才氣揚名的陳三郎。

凜冽的殺意自后而來，陳宴反躲避，同時長劍割向對方頸側，得對方收了勢，得以躲開這致命一擊。

看清對方的臉后，陳宴說：“果然是你。”

他方才就覺得今日的形勢不對，原來有兩批人。

一批，是庇山刺殺璐王父子的那伙。

一批，是那個曾兩次想取他命的人派來的。

蕭序懶得和陳宴廢話，角揚起一個輕蔑又不屑的弧度，再次橫刀向陳宴砍來。

經過前兩次手，陳宴就知道了這個年手十分了得。

剛才出的那支流星箭，想必就是他打下來的。

他二人的劍勢與刀風還都是干脆、狠戾、絕不拖泥帶水的那種，一時間刀劍影，鋒刃錚鳴。

若是平時，陳宴可以和他纏斗更久。

但他本來就傷病未愈，兩夜未曾闔眼，再加上剛才的一番打斗消耗了太多力，讓他落了下風。

病難支，眼前黑了一下。

就這一瞬，在這種時刻足以致命。

他的劍被挑飛，鋒利的刀尖朝著他心口刺來。

瀕死的這一瞬間變得很慢，足以陳宴看清這個年眼中的殺機與憎惡，還有他角那抹因為大仇即將得報而勾起的快意笑容。

陳宴也看清了這把橫刀的樣子——刀狹長筆直，通漆黑，宛如墨玉雕。

刺向他的刀尖上，勾勒著一片紅楓。

陳宴恍惚了一下，覺得有點眼，好像很久以前，他就見過這個圖案。

這個年是誰？為何要殺他？

他沒有查到原因，以后怕是也沒有探究的機會了。

他并不怕死，也做不出求饒生的事。

刀尖沒心口的那一刻，他連眼睛都沒眨一下。

“叮”的一聲鳴響，槍尖刀相撞，仿佛濺起了火花。

葉緋霜轉腕發力，長槍挑開橫刀，將蕭序退了數步。

蕭序的眼中剎那間彌漫上更濃重的殺意，但在看清來人是誰后，那些殺意頃刻間彌散得干干凈凈，轉為顯而易見的歡喜。

他立刻收了刀，開開心心地了聲：“阿姐！”

他上下打量了一遍葉緋霜，見安然無恙，松了口氣：“阿姐，我剛才都沒認出你來。幸好沒傷到你，不然我饒不了他們。”

他口中的“他們”自然指的就是他手底下的殺手。

“阿姐，你去一邊等我。”蕭序說，“等我取了他狗命，我再去找你說話。”

葉緋霜說：“今天不行。”

要不是幫找鄭茜靜，陳宴和他的護衛們此時不會在這里，也就不會讓蕭序有下手的機會。

蕭序要為他阿姐報仇，這是他和陳宴之間的恩怨，沒法摻和，也不會摻和。

但不能是在今天。

蕭序的笑容淡了幾分，但依然笑著：“為何不行？殺人難道還要挑時候？”

“你非要在今天也可以。”葉緋霜說，“只要你過了我這關。”

晨風吹來，徹底吹散了蕭序臉上的最后一抹笑紋：“阿姐，你在開什麼玩笑，我怎麼可能對你手。”

“那你就另外挑個時間再來復仇，我……”

“絕對不會再管”幾個字還沒說出口，就被蕭序打斷了。

“你護著他？”蕭序像是了什麼刺激一樣，神驟然變得狠戾，“阿姐，你還護著他？”

“他前年救過我一命，我不想欠他的。”

“他會害死你的！阿姐，他真的會害死你的！你讓我殺了他，好不好？我求你了。”

蕭序的眼眶因為想起了什麼極度痛苦的事而變得通紅，他聲調驟然拔高，不是憤怒，而是哀求。

“阿姐，你讓我殺了他，不然你會死的。我不能讓你死……”

葉緋霜想，蕭序一定又想到了他真正的阿姐，想到了陳宴殺死他阿姐的那一幕，所以他才會這麼痛苦。

也不知道為什麼，看他這麼痛苦，葉緋霜也有些難過。

陳宴有多難殺是知道的，現在這個時刻，是蕭序可以為他阿姐報仇的最好時機了。

錯過了，不知道下次是什麼時候。

但是。

“對不住，蕭序。”葉緋霜還是那句話，“今天，不行。”

山間的晨風清寒而凜冽，吹在人臉上，有種砭的痛。

雙方的人不知道什麼時候止了戰，周遭安靜下來，死寂和腥味一起蔓延。

陳宴靠在石壁上，四肢百骸都是力支后的虛。他眼黑耳鳴，卻還是強撐著，努力看清擋在自己前的這個纖細的影。

他以為走了。

他沒想過會回來。

百般滋味郁結于心頭。陳晏想，過去這將近兩年的時間不是沒有改變。

氣上涌，陳宴控制不住，咳了起來，鮮順著角溢出，他抬袖抹去。

葉緋霜回過來，看見了他蒼白的臉，角的殷紅。

重新看向蕭序，說：“要麼和我打一場，打敗我后殺了他。要麼放他走。”

蕭序久久地著，眼神晦暗復雜，像是糾葛了萬千緒。

而后，他又笑了起來。

“他這條狗命，我改日再取便是了，哪里值得我和你手？”

他抬手一揮，讓圍起來的人散開，說：“讓姓陳的滾。但是阿姐，你跟我走，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