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緋霜覺得自己已經神功大了。
聽到陳宴問出這個問題,雖然心一瞬間提到了嗓子眼,但是還能臉不紅、氣不、手不抖地把茶斟完了,一滴都沒有灑。
甚至還能氣定神閑地問:“這大半年里,陳公子應該已經把我的生平查了個底朝天吧?我和陳公子初見便是在船上,此前從未見過。”
陳宴道:“五姑娘可曾聽過陳可常端仙化這個故事?”
葉緋霜:“愿聞其詳。”
陳宴站起來,在屋緩緩踱步,清潤的聲調也是悠悠的:“有一個陳可常的秀才,三舉不第,出家為僧。后來得到了一位郡王的賞識,為了郡王府的門僧。
郡王府一位歌有孕,誣陷陳可常為姘頭。郡王將陳可常下獄,屈打招。后來真相大白,姘夫實為郡王府管家。但陳可常已于端午那日坐化圓寂,以死證清白。
郡王去觀陳可常火化禮,火中顯出陳可常法,自述為五百羅漢中常歡喜尊者,因前世欠宿債,今生來償還。如今債已還完,當歸仙境。”
圓桌上有一豆燈火,火跳躍,映照出葉緋霜因為“前世”二字而有些變了的臉。
“陳可常圓寂前留下一首《辭世頌》,中有一句‘為前生欠他債負’,他覺得歌冤枉自己,是因為前世自己欠了歌的債。”
陳宴此時踱步到了葉緋霜后:“于是我便以陳可常自比,或許前世,我也欠了五姑娘的債?以至于五姑娘這一世,對我有諸多怨恨。”
他的聲調明明那麼輕,偏偏每一個字都宛如重錘,用力敲在葉緋霜的心口,讓幾乎難以保持現在的平靜。
但還是淡定地說:“前世?陳公子不覺得這太離奇了嗎?我早就說過了,因為我不喜歡我們之間的婚約,所以連帶著不喜歡和我有婚約的你。”
“五姑娘是個聰明人,很會權衡利弊。我和你的婚約,即便要履行,最早也要等你及笄之后,這中間最有四五年的時間。”
“這四五年里,你完全可以依靠這紙婚約將我、乃至整個陳家和你聯系起來,讓我們為你的助力。那麼很多事做起來就會很簡單——這才是五姑娘你該做出的正確選擇,但你為什麼非要和我割席呢?”
陳宴站在葉緋霜側,右手撐著桌沿,燈將他的形投出的影和他的目一起,將葉緋霜完全籠罩了起來。
仰頭,回視著陳宴:“我和你說過,這樁婚約給我帶來很多麻煩,為我招了很多仇恨,所以我想早早退掉。”
“要是我們真的退婚了,們就會放過你了?不會的,們只會變本加厲,讓你更加沒有立足之地。五姑娘,這個道理我不信你不明白。”
在葉緋霜冷淡的眸中,陳宴繼續說:“既然退與不退,帶來的都是麻煩,我相信五姑娘你會選擇不退,起碼還能利用利用,給自己換取些好。但你還是堅定地要退,這違背了我對你的認知。”
“什麼認知?”
“利益至上。”陳宴一字一頓,“自從你回了鄭家,你一直在為你自己、為你爹娘爭取利益。你會權衡很多事,如果最終得到的好可以大于你的付出,你就會做。”
葉緋霜的呼吸有點重了。
不得不承認,陳宴說對了。
就像當初用苦計為鄭茜靜擋傷害,單槍匹馬去救璐王父子導致自己重傷,這都是權衡利弊后的結果。
從不怕付出代價、也不怕流流汗,只要最后得到的好足夠大,只要付出的代價是可以承的,就會毫不猶豫地做出選擇。
“在船上見到我后,提出退婚,被我拒絕,五姑娘便應該會明白我的態度,知道這樁婚不好退。那麼五姑娘會做的,就是在下次見面后,對我假意討好也罷,虛偽逢迎也罷,總之,五姑娘會選擇和我稔起來。
然后把我拉攏到你的陣營里,幫你在鄭家站穩腳跟,再從我這里獲取質或者人脈上的支持,從而爭取到你想要的東西。”
陳宴說話時一直盯著葉緋霜,像是在認真捕獲的反應:“即便和我接期間,你會有不適、不滿,但你都會忍下來,面上依舊做得無懈可擊。你不會和我爭吵,不會惹我不高興,你會對我百依百順,讓我更加喜歡你、欣賞你,從而更加盡力幫你。”
“等你利用完我,得到所有你想得到的,你就會用一個破釜沉舟的方式,解除這段婚約,徹底和我割席。”
陳宴彎下腰來,距離拉近,葉緋霜約都可以到他說話時的氣息。
“我以上說的,才是五姑娘你本該、也本會做的,對嗎?但你沒有,仿佛你早就知道了一個結果,那就是你用盡全力都討好不了我、從我這里得不到你想要的。所以你才連試都不愿意試。”
葉緋霜渾僵,繃了角,全力控制著自己的緒,不讓自己出一一毫的怯。
“陳公子,你未免太自信了,你憑什麼認為我就該按照你的想法來做?”
“不是我的想法,是你的想法。”陳宴盯著,“這半年來,我不止一次站在你的立場上進行思量,我剛才說的那些,是對你來說最輕松、也最劃算的一條路。”
葉緋霜發出一聲荒謬的冷笑:“那陳公子還思量出什麼了?”
“還思量出因果關系錯了。”
“哦?”
陳宴用手指沾了茶水,在桌面上畫了左右兩個圓圈,中間有一個箭頭,讓右邊圓圈指向了左邊圓圈。
“五姑娘并不是因為討厭這樁婚約,從而討厭我。”
他把箭頭抹掉,畫了一個反方向的箭頭:“應該是,因為討厭我,所以討厭這樁婚約。”
“而且你對我的厭惡已經完全蓋過了利用這樁婚約可以得到的好。你無法容忍我,更無法接我。”
他又在左邊圓圈的左邊畫了個箭頭和一個新圓圈。
“但我實在想不出你討厭我的原因。”他點了點那個新圓圈,“既然我們從前并不認識,也無世仇,那這麼深的厭惡從何而來?”
“大概天意如此,我百思不得其解時,隨手拿了本書一翻,恰好翻到了寫有一個故事的那一頁。”他揚了揚角,“便是我剛才給五姑娘講的,陳可常端仙化。”
“我把陳可常說的前世債放在這里,”他指著最左邊的圓圈,“發現一切都能解釋通了。”
葉緋霜渾僵了個雕塑,耳邊轟鳴作響。
陳宴盯著,把他剛才那個問題又進了一步:“五姑娘,我們有前世債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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