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瘦得幾乎只剩骨架,皮著嶙峋的骨骼,呈現出一種病態的灰白。那些蜿蜒在枯枝般手臂上的黑紋路,如同活般緩緩蠕,每一次呼吸都讓它們泛起詭異的暗。他襤褸的袍早已與周圍的黑暗融為一,彷彿是從虛無中生長出來的影。
「終於……有人來了。」老者率先開口,聲音喑啞且乾涸,「出雲的鬼神共主……你的魂靈很強大,很堅韌……還很親切……嗯,你原本不屬於出雲,你和我來自同一個地方,對吧?」
「你認得我?」
「你過我的名字,不止一次。」老者枯瘦如爪的手指向旁斑駁的石座,「每當你呼喚我的名諱……這裡的石座就會震。高天原的餘暉……過石座的裂……我都看見了。」
聽老者的前半句話,基本就可以確認他就是神谷川要找的東渡者徐福。
而徐福所說的後半句話,聽起來又信息量巨大。
神谷此刻有諸多疑,但並沒有馬上問出口,而是說道:「辰夫托我來尋你。他一直在找你,希能見到你。」
辰夫,這是賣葯郎的真名。
是在新高天原獲悉東渡者被困「墟」之後,賣葯郎主告知神谷川的。
後續,神谷川也在現實里查找了一些資料。最後,在佐賀縣供奉徐福的金立神社中的緣起書里找到了一點相關的記載——
辰夫是徐福弟子,隨徐福一同東渡,並且在登陸日本之後還教導了當地人草藥知識。
「那我的好徒弟……白費功夫了。」徐福的語氣中帶著苦的笑意,上黑的紋路隨著呼吸明滅。
「我離不開這裡。」他抬起手腕,手臂上的那些黑紋路隨即暴起,瘋狂扭,宛如枷鎖一般將他的作生生拽回原,「我早就是這座牢籠的一部分了……」
徐福離不開墟。
這種況,神谷川之前也算是有料想到的。
據晴明神識給出的報來看,徐福上藏著巨大的辛,很可能與高天原最深的真相相關。而且和同樣曾被困在墟中暗淤加神相比,徐福的狀態有著明顯的不同。最起碼,在常世里直呼暗淤加神的名諱不會招引詭異的囈語降臨。
就連賣葯郎,在神谷進墟之前與之進行的最後一次會面時,對神谷的委託也變了——
「我想知道師父為什麼被困在墟中。」
浮誇面彩下總是帶著笑意的賣葯郎,在說這話的時候臉罕見的凝重,他大概也預料到自己的師父沒辦法從墟中出來了。
「我有很多問題想要問你——為了辰夫,也為了我自己。」神谷川的聲音在黑暗中顯得格外清晰。
「呵呵……」徐福乾枯的角扯出一個似笑非笑的弧度,「即便沒有辰夫這層關係,能與你這樣的後來者說說話……對我而言已是莫大的藉。我已經記不清上次與人談是什麼時候了。」
「嗯……」
神谷微微點頭。
徐福的狀態比他預想的要好得多,神志清醒,談吐有序。看來獲取高天原辛的進展會比預期順利。
「那麼......」徐福緩緩抬起枯枝般的手指,指向神谷後游弋的白虛影,「你可知道這些一路追隨你至此的龐然之,究竟是什麼?」
神谷回首去。
那些扭曲的白巨影在黑暗中若若現,又都向著神座方向蠢蠢。
他搖了搖頭。
「祂們......曾經都是神明。」
「神?」
神谷順著徐福的視線去,那些白虛影正在黑暗中扭曲蠕。此刻再看,那些潰散的廓中似乎確實蘊含著某種神聖而古老的韻律,只是早已被扭曲得面目全非。
「是的,神。天道孕育萬千婆娑世界,又將其一一毀滅。」徐福抬起渾濁的雙眼,空中那些扭曲虛影在他瞳孔上投的點明滅不定,「每一個寂滅的世界,其中隕落的神明最終都會墜歸墟,變投在其中的影子。我被困在出雲的這方歸墟里,能看到的事有很多……我們邊的這些影子,你現在看到的這些……祂們曾經或許是海的神,是卡姆伊的神,是努恩的神,是虹蛇腹中的神、是靈背上的神……但到頭來,都變了這副模樣。」
神谷川能完全理解徐福的這一番話。
對方口中的「天道」應該和出雲的「神產巢」是同一個概念。
「歸墟」則是「墟」的概念相同。
至於「海」、「卡姆伊」分別指印度神系與阿伊努神系,這兩個已經被毀的神話世界神谷川之前就有所了解。
而餘下的什麼「努恩」、「虹蛇」、「靈」……
神谷川也是有在不斷學習的。
他知道努恩指代的是埃及神系,至於虹蛇、靈,應該分別是存在於澳洲與洲的某些土著神話系。
徐福能夠說出這些,也驗證了他的那句話——
他在墟中是真的能夠「看」到很多。
「被毀滅的婆娑世界......究竟有多?」神谷川沉聲問道。
徐福出三枯瘦的手指:「你該問還剩多......赤縣神州、奧林匹斯,還有你的出雲,僅此而已。當最後一個婆娑世界寂滅時,一切都將歸於虛無。」
「而你是出雲的鬼神共主,你要擔心的還不止這些。」徐福繼續道,「我不想危言聳聽……但就算僅僅是出雲被毀,你的下場大概也會和這裡的虛影一樣,到時候你也會變那些影子的一部分,永遠在這片虛無中徘徊。」
「所以,要想守住出雲,我就得坐上高天原的神座,和安倍晴明一樣?」
「沒錯。」
「我見過安倍晴明的神識,他說在你這裡我能得到一些他無法說出口的,關於高天原的真相。」
自從見過晴明神識后,神谷川冥冥之中便有一種覺——
登上神座這件事絕非表面看起來那麼簡單。
而其中的緣由,大概只能從徐福這裡得知了。
「安倍晴明……上一個鬼神共主……他沒有來到這裡。有些真相,坐上神座的人無法說出口,但我可以告訴你。」徐福的聲音突然變得飄忽,渾濁的雙眼直視神谷,「知道我為何被困於此,又為何與高天原糾纏至此嗎?」
神谷川當然不知道,不然他也不會來這裡了。
「因為伊邪那岐,我被曾經的出雲主宰擺了一道。」
「伊邪那岐?那祂……」
「祂……死了。」
徐福說著,回頭看向背後高聳石座所勾勒出的那抹凝重黑。
伊邪那岐已經死了?
這倒是有些出乎神谷川的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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