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種擁有了以後的幸福,就是讓人會勾起角,給自己,也給人一個微笑。
兩個人安靜了好一會兒,李宿才開口:“今日其實我已經知道李錦昶要有作,也做好了要被廢的準備,只是沒想到,宴弟會出來承擔了這一切。”
這些年,兩人關系不遠不近,偶爾到了說幾句話,不見就當毫不在意。
但他們心裏都明白,這麽多皇孫中,他們只把對方當了兄弟。
姚珍珠安靜靠著他,聽他講述今日發生的一切,心中的疼惜不斷翻湧,讓也跟著紅了眼眶。
待聽到李宴被杖刑的時候,姚珍珠幾乎都要聽不下去。
“天子殿下,”姚珍珠哽咽道,“為何這麽狠絕。”
就如同李宿說的那般,虎毒不食子,李錦昶卻全然不顧兒子的臉面和統,也本不在乎兒子的康健,他想要的,就一定要得到。
剛剛那些恨意似乎已經隨著雨水褪去,李宿現在再開口時,只剩下平靜和冷漠。
他看著不遠的博山爐,看著香爐中裊裊青煙,緩緩深吸口氣。
“他當然是不在乎的,”李宿道,“我原以為,他尚未登基,也未曾徹底得償所願,不會下死手,但我錯了。”
“李錦昶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若非他確實真心實意對李端好,我都要以為他同為一樣恨這天下。”
李錦昶確實對李端很不一樣。
他細心教導他,讀書識字都是親力親為,對他也總是噓寒問暖,父子兩人在一起時總是很和睦。
姚珍珠嘆了口氣:“便是打,也不能往死裏打,二殿下的……”
李宿皺了皺眉頭,道:“一開始我們都沒想到宴弟會突然頂罪,這大抵不是提前安排好的,但宴弟對我的維護,卻徹底激怒李錦昶,讓他失去了慈心與耐心。”
“或許,也正是因為如此,他才讓宮人下了重手,”李宿聲音越發冰冷,“一個瘸了的皇子,還如何能繼承大統?”
姚珍珠心裏一驚,忍不住坐直:“太子殿下難道知道殿下的打算?”
李宿搖了搖頭,輕輕拍了拍的胳膊,無聲安。
“并非如此,他只是要把自己看不順眼的障礙都掃清罷了。”
李宿如此說著,緒突然有點沮喪:“這一次,是我錯了,我把事想得太絕對,也把宴弟看得太懦弱。”
“要不是我,他也不會……”
李宿聲音裏都帶著音,他低下頭,看著自己還有傷的手。
他終究還是沒有保護好邊人。
這種痛苦,并非言語能形容。
為了讓李宴不被他牽連,這麽多年,兩兄弟話都不能多說幾句,他們小心翼翼在這長信宮中生存,每一日都是謹小慎微,從不出錯。
可即便如此,也沒人想要放過他們。
“今日到底是我錯了,我把事想得太簡單,也太天真,我的避讓并不能讓邊人平安,只會讓敵人覺得我弱無能,弱可欺。”
“在這長信宮裏,從來沒有平穩和諧的局面,要麽勝者為王,要麽兩敗俱傷,僅此而已。”
姚珍珠擔憂地看著他,輕聲道:“殿下。”
這一聲呼喚,把李宿從孤寂與痛苦中帶離出來。
李宿長舒口氣:“我當時便明白,只有我贏了,只有我最終坐到那把金燦燦的龍椅上,才能保護我想保護的所有人。”
說到這裏,李宿低下頭看姚珍珠。
“這一條路,比第一條路更難走,贏了便是坐擁天下,輸了……”
若是輸了,便會滿門抄斬,一個活口都留不下。
心有牽掛,便能讓人堅強。
姚珍珠亦然。
擡頭看向李宿,目真誠一如往昔。
“殿下,我剛就說過,上刀山下火海,我都陪著你。”
姚珍珠說著說著,輕輕勾起角,眼眸裏也洋溢著幸福的。
“我原不懂什麽同生共死,現在懂了。”
你生我便生,你死我亦死。
問世間為何,直教生死相許。
古人早先便言,至今才明,至今才懂。
李宿握住的手,同相視一笑。
“同生使得,同死不可。”
兩人說了半天話,待到殿外華燈初上,宮燈瑩瑩,姚珍珠才覺腹中空空,實在有些。
李宿聽到肚子咕咕作響,便讓賀天來布菜,簡單用過晚膳,李宿的神便又好了許多。
他對姚珍珠道:“今日我前頂撞,明日李錦昶肯定便要下詔書廢黜,不管我是病是傷,明日就要離宮。”
他想了想,道:“今日你便……”
姚珍珠立即打斷了李宿的話:“殿下,您去哪裏我便去哪裏,只要咱們在一起,哪裏都使得。”
“我本就不是什麽富貴千金,什麽苦沒吃過,什麽地沒住過,我不怕的。”
李宿微微一愣。
姚珍珠的這些話仿佛溫暖的泉水,縷縷滋養他的心。
“傻丫頭,我自然是要帶著你,不是你,”李宿道,“只要願意跟著我走的,我便帶著毓慶宮所有人,一個都不會落下。”
“我只是想說,今日你便辛苦一些,得著收拾行李,宮中的瑣碎事也得靠你來持。”
姚珍珠的臉又紅了。
眼神一飄,本不敢繼續看李宿,而是看向桌案上的橘子。
“小廚房和庫房的也都帶上?”
李宿皺眉思忖,道:“庫房的東西周姑姑應當知道帶什麽,我讓貝有福跟一起清點,能帶的自然要帶。”
“小廚房你便看著辦吧,若是吳大廚願意跟著走,那便讓他帶些人。”
“李錦昶不會給我挪到什麽好地方,這毓慶宮,以後只怕也住不上了。”
與其讓人把自己用慣的東西破壞,還不如全部帶走,料想李錦昶也不會在這些事上為難他。
那樣可比毒打兒子還要難看。
李宿說完,突然嘆了口氣:“明日大概還要勸一勸貴祖母。”
姚珍珠本來還在想如何在一日幹脆利落挪宮,突然聽到李宿如此嘆,便忍不住輕笑出聲。
“殿下,您是真的很怕貴妃娘娘?”
李宿看一眼,慢條斯理剝了一個橘子,掰了一瓣塞進裏:“也不是怕,就是心存敬畏。”
“跟我們所看所想皆不同。”
姚珍珠似懂非懂,咬了一口橘子,突然皺了臉:“好酸。”
李宿被那樣子逗笑,自己也吃了一瓣。
唔,確實酸。
兩人說了會兒話,就各自分開忙。
姚珍珠匆匆回了後殿,連夜安排收拾行李,準備明日挪宮。
李宿卻還留在書房,接連寫了好幾封奏折,又吩咐賀天來:“明日無論如何都要把宴弟送出宮,讓他在自己府中養傷,待到他醒了,便把咱們在宮裏所有的暗樁都報給他,以後由他定奪。”
賀天來立即答:“是。”
李宿想了想,還是不放心李宴的傷,道:“太醫院只周銘還會傷心,其餘幾個都是和事佬,你讓尉遲聞在坊間尋幾個大夫,直接送二弟府中,務必其悉心醫治。”
賀天來又應下。
李宿了額頭,他奔波一整日,又吐又淋雨,這會兒也有些頭痛腦脹。
但這些都不及他更改決定來得重要。
既然要爭,就一定要贏。
李宿目微閃,擡頭看向賀天來:“那個劉發怎麽樣了?”
賀天來躬道:“小劉家中已經安置妥當,他點了頭。”
李宿這才松了口氣:“那便好。”
“他只是膽小,卻不蠢,知道要做什麽。”
李宿說完,繼續低頭寫折子。
明日他就能出宮了,雖是廢黜,卻并不人覺得難過。
此時此刻,他心中甚至有些雀躍。
終于要離開這裏了。
甚好,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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