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青蘋果

賀徵朝并沒有與人同床共枕的習慣, 他清楚地明白，即便這張床再怎麽寬大, 擁有兩個枕頭、兩張被褥，倆人之間也必然有一人無視邊界，越界并傾軋另一人。

他的睡眠時間大致保持在4~5小時，許多時候都是清醒的，就算進深度睡眠，睡姿也不會有太大的變。所以越界的那方，只能會是枕邊人, 毫無疑問，溫知禾證實了這一點。

他大可以推開, 放棄睡在這張床, 輾轉到另一間臥室, 但人都有怠惰心理。

他為敷了傷，清洗工, 清理，再為自己善後，折騰了將近兩個多小時，三點半才沾床，沒理由再換。他本能地信任溫知禾，他的這位小太太除了有一點小糊塗、一點小心；演技不佳、總是虛張聲勢；耐力不足、容易哭喊；理應不會有太多缺陷。

但他錯了。

不僅睡相差, 還有些口呼吸的壞習慣，口涎全都淌在他上了。

按理來說他應該會反, 即便他并沒有生理嚴重的潔癖，可那些俗套的理由似乎在當下見鬼去了。盥洗臺上擺放有各類牙膏, 溫知禾最常用的是一款青蘋果味道的牙膏，香甜并清新, 的每一顆牙齒包括舌頭甚至是唾應該含有等同的味道。所以他認為也安心裏，的口涎也是青蘋果味的。

起揮過應，頂端的燈亮了一排。

溫知禾順著他的腔，落至腰腹，依舊是曲臂攀抱著他，側臉枕靠在上方，渾然沒有睡醒的跡象。那些淌在他襟口的水痕，也一直延至溫知禾半開合的出皓齒的，他甚至還能看見豔紅的舌尖

賀徵朝雙眼漸暗，不由得地手捋順淩的發。他記得某次到訪時，也是這副不修邊幅的模樣，七八糟，沒個章法。

再往前倒一倒時間線，賀徵朝并不認為，自己會令當時穿著廉價衫、做著薪水微薄工作的溫知禾，爬上他的床，并且像現在這樣，流著口涎還能抱著他睡。

太過廉價的品他并不喜歡，但親手栽培的玫瑰、繪制的畫作總是彌足珍貴的。溫知禾的價隨著他的傾注正不斷水漲船高，即便沒做出等價到足以回饋的事，但他也已經算是仁慈，給予所需要的，所以他做得再過分些，將弄傷，再拋棄，也不會是件多嚴重的事。

寵都是有著極短的壽命，所以他飼養的期限只給了一年，這種飼養，他包裝為明正娶的婚姻，贈送別墅畫地為牢，心好時給予關心與護，稱為小太太小妻子，不過是些不足為奇的甜頭。

溫知禾過分年輕，上鈎得快。倘若再過一年舒適的日子，胡攪蠻纏不肯離的可能并不會小。

到時他若是還習慣，倒也不是不能再續一段時間。

賀徵朝本打算再去清理，但著睡的溫知禾，勻了兩回氣，最後還是關了燈，替掖好被褥，圈抱著。

……

第二天醒來，溫知禾切會到骨架散掉的覺，真的不是一般人能承的疼痛。

即便賀徵朝并未施下太過分的手段，就溫知禾這種高中八百米都跑夠嗆的小板，也實在扛不住。、墊腳、下跪挨打、夾著他的腰磨腹，不怎麽運的，第二天該疼還是得疼。

慶幸的是，的小妹妹并未遭強烈的摧殘，僅僅利用工擴充了些許，否則一定會落個半不遂。

溫知禾躺在床上，默默承。

最難捱的并不是昨夜的疼痛，而是被枕邊人喚醒後，無法再睡下去的清醒。

賀徵朝臨走前，系著領帶，專門和說過幾句話——

“你睡覺不安分，抱著我留了一的口水。”

“口呼吸是壞習慣，即便現在矯正會有些為時已晚，但買些封口亡羊補牢也未嘗不可。”

“如果是因為鼻塞，再賣個洗鼻會更好。”

……

“我已經讓阿姨替你買了。”

“二十分鐘後送達，使用前記得看說明書。”

任溫知禾再怎麽挑剔也無法否認，他真的是位極有行力的男人。

可是。

可是——

沒有口呼吸！不然哪來的這清晰分明的下頜線？

溫知禾合理懷疑，賀徵朝是在誆，畢竟他經常戲弄。

溫知禾憤恨地翻了個，抱著自己的枕頭睡，一埋頭，到了一片漉漉。

好像是口水。

不是好像。

就是口水。

溫知禾著頭皮抱著枕頭裝睡，瞇了好一陣，直到賀徵朝走後，才扔掉可憐的枕頭。

這讓怎麽睡得著？

今天是發薪日，賀徵朝應該會如期到賬一百萬給，在此之前不論如何，溫知禾都不能忤逆他，所以只能自行消氣，但一想到又能獲得一百萬，溫知禾這氣也散得差不多了。

洗漱完，溫知禾翻找以前的櫃，短袖小衫搭配灰黑百褶，太久沒這麽穿，溫知禾難得給自己紮了對羊角辮。

秦姨剛燒好飯，見穿得靚麗青春，完全不吝嗇誇贊：“今天穿這麽好看，和那些周末打扮的初高中生有什麽區別呀！”

被誇誰都高興，溫知禾角輕牽，還是稍微矜持了下：“也還好吧，我可沒小孩那麽多膠原蛋白。”

今天是要回學校理畢業的事，穿這樣再合適不過。

吃了飯溫知禾就得走，賀徵朝給配的車太招搖，謹慎為上，自己坐車去。

燕北大學坐落于鄰區，地理位置不算太偏遠，從家出發有條直達的公路線。自從課程結束，溫知禾就很回去，偶爾沒錢了，可能還會拿著校園卡進去吃兩餐，燕大的飯菜都還不錯。

大學四年，溫知禾和幾個室友關系很一般，陳笛又不是同專業同班同學，日程不同頻，就習慣獨來獨往了。

遞需要的材料，過了流程，大概跑了得有三四趟，溫知禾才閑下來，去以前常去的糖水鋪買芋圓湯。

自從和賀徵朝結婚，家裏有專門的做飯阿姨，溫知禾在外就鮮吃這類東西，大概是味蕾被養刁的緣故，吃了兩勺就覺得工業糖加太多了，難以下咽。

這會兒還是大課時間，沒多人，溫知禾不著急走，坐著忙回群裏的消息，看劇本。

作為項目第一負責人，溫知禾可謂是備尊重，即便完全純新沒個經驗。知道自己在創作方面有薄弱項，所以除故事大綱、主角基礎人設之外，基本都放手讓人改，唯一的要求是，創作周期需要盡力短。

慢工出細活的道理溫知禾明白，承認自己是有賭的分，可若是一年之沒有拍攝完，一年之後誰知道會被怎麽箱底。完永遠比完要重要，不奢求自己一作名，至也得有個作品。

制片人那裏已經放出消息，過段時間會開始挑選合適的演員藝人，對此溫知禾也得拳磨掌好好準備。拍一部電影是一回事，另一回事，很有必要借此機會多多認識人，打通人脈。

溫知禾專心揣劇本，後方傳來兩個人的聲音，不仔細聽，很難辨別是誰。

“媽，你在這兒坐著就行，我去給你點杯檸檬水。”

“行，不甜吧？”

“三分糖，不會太甜。”

宋漣漪說完，溫荷才坐下四張。

糖水鋪開在食堂隔壁，對面是籃球場，路上來回的人不，有穿打扮鮮麗的，也有灰頭土臉穿睡就出來的，距離上次見面才剛過三四個月，溫荷還不至于認不出溫知禾。

偏過頭，目定格 在一個紮著對羊角辮孩背影上，頓了頓，宋漣漪便倏然出現，拿了一杯檸檬水給。

“這個加了點百香果，味道還行，您接下來還要逛哪兒？晚上我再送您回大伯家。”

溫荷接過檸檬水，略略點頭，起又向後方那個座位。

座位上的孩也打算離開，拎包不忘看手機，低著頭偏側過，姣好而悉的面龐映眼簾。

溫荷怔忪，剛要開口去喊，孩便若有察覺地擡頭，與視線彙在半空中。

宋漣漪也去，三個人站在原地，空氣幾乎凝結了一息。

生疏又尷尬的會面，已經發生過不止一回，每到這種時候，宋漣漪總會充當們彼此間的老好人。

但一般而言，溫知禾總是不接納的，對冷淡，是對待非親非故繼妹的普遍態度；對溫荷冷漠，是基于十幾年來認知上的抗拒。以前宋漣漪也曾看不慣的行為，不願做搭接橋梁的老好人，後來隨著年紀的增長，這種稚心態便逐漸放平了。

何況作為所謂的利益所得者，沒理由怨恨嫌憎溫知禾，但的自尊心也不可能去熱臉冷屁。

溫知禾面無表地拎著包走，溫荷想跟上去，宋漣漪便立馬攔著：“在學校呢，溫……姐應該也不想丟人，您有什麽事私下再聯系吧。”

“私下聯系什麽啊，都把我拉黑了！”溫荷哀嘆，又問，“你現在知道住哪兒嗎？”

宋漣漪可沒有打探別人私的習慣，但通過一些不太明的途經，確實瞥見了溫知禾的住。

溫荷平時格和善，甚至有些唯唯諾諾，唯獨對上親兒的事會著急。

宋漣漪無奈，只能答應會帶私下找溫知禾，誰料今天就剛巧在學校面。

-

遇到了不該遇到的人，溫知禾原本雀躍的心，隨著步子加快，跌了又跌。

離開時剛好上大課結束的放學時間，各大教學樓湧出不學生，從食堂反方向走的，完全是逆流于人海之中。

溫知禾走得艱難又緩慢，看著雙對結伴而行的朋友，思緒不由自主地離偏斜。憶起都是一些芝麻大點兒的事，小得不起眼，因為相隔時間太遠，蒙上了一層昏黃而模糊的紗，難免有種并非真實存在過的覺。

溫荷同關竟離婚，毅然決然爭取的養權離開，承諾會給不輸于原來的家；溫荷下班得太晚，每每過了十點都會給帶小蛋糕；溫荷雨天騎著小電驢，讓從連雨下面鑽過去，意外看見最想要的玩偶書包……

那時八歲，溫荷帶著住進小小而的出租屋，擁在一張床上，每日相伴最多的除了媽媽的懷抱，就是隔壁鄰居家飄來的飯香味，樓上牆角滴答下滲的水滴，以及偶爾可見的蟑螂。

後來溫荷帶改嫁給宋清風，許多許多的時候，溫知禾都會想起這段時。這段僅僅存在于人生不到二十分之一的時，似乎總是人難以忘懷。

因為是獨屬于的，唯一備關的時。

手機啪嗒一聲，墜落在地上。

溫知禾思緒回籠，瞇著朦朧的雙眼，蹲下撿起。

已經走出校門了，這裏路況清淨了不。

只是天公不作，瀝青地面點綴著深斑點，儼然是要下大雨的趨勢。

自從有專車司機接送，溫知禾出門前就鮮提前查看天氣預報，而現在手機觀測……這場雨至得下三個多小時。

溫知禾就近找了個便利店，以免暴雨傾盆淋了一，又要挨凍冒發燒。

打電話給家裏的司機，不再顧慮于張揚，希對方可以來一趟。

忙音響起了一陣才接通，在秒數開始變的那刻，溫知禾直接出聲：“李叔叔，我現在在學校門口，您能來接我一趟嗎？”

“燕大？”

電話那端，響起的是男人低沉磁的嗓音。

很悉，悉到溫知禾怔忪一下。

看眼手機，確認沒打錯，僅過幾秒鐘，便很快捋清緣由。興許是他坐了李叔的車，幫忙接了電話。

溫知禾不明白，為什麽每次打電話，總會聽見賀徵朝的聲音。

幾乎是有應必答，事事有回音。

覺腔下方的位置酸酸漲漲的，著手機的力度不自覺加重，鼻音的：“燕大。”

“老公你來接我好不好。”

許多時候，溫知禾這種話口而出就是演給人聽的，不會有任何意。

但這回，低低的怯怯的，不自覺地帶了幾分哭腔。

就像是真心希他來。

開了一線隙的窗，裹挾著縷縷的風經掠眉梢，賀徵朝雙眼漸漸變深，結滾，嗯了一下：“在那兒等我。”

不待溫知禾回以短促的應聲，便聽見耳畔又傳來沉沉的聲音：

“委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