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讓醒來時,發現自己睡在一個陌生的地方,恍惚了一會兒才想起這是靜安太妃的壽康宮。
他撐著子想要坐起來,剛一,小福子就聽到了,連忙過來扶他:“皇上,您醒了?”
祁讓嗯了一聲,借著他的力道坐起,抬手了眉心:“朕睡了多久?”
“回皇上的話,差不多兩個時辰了。”
“這麼久,你怎麼不早點醒朕?”
“是哀家不讓他吵你的。”靜安太妃端著一碗熱騰騰的姜湯走過來,“你太累了,需要好生睡一覺,只有睡好了,才有力做別的事,否則鐵打的子也不了。”
祁讓雙手捧著臉了幾下,盡量讓自己神起來:“朕沒事,太妃不必憂心。”
靜安太妃嘆口氣,在他對面坐下,把姜湯放在兩人中間的炕桌上。
睡了一覺,瞧著是好多了,不像之前剛進門時那樣,整個人都要碎掉的覺,把嚇得不輕,還以為出了什麼大事。
“你就是太張了,得學著放松一點。”靜安太妃心疼道,“你背負的東西本來就多,倘若事事都較真,該有多辛苦,你管理朝堂,還知道水至清則無魚呢,別的事,也不能太較真的,明白嗎?”
祁讓知道意有所指,想起來壽康宮之前在承乾宮生的那一肚子氣,神黯淡下來。
他也不想太較真的,可那人,竟然狠心到看都不看孩子一眼。
靜安太妃把姜湯往他那邊推了推:“哀家親自給你熬的,快趁熱喝。”
祁讓嫌那姜味太辛辣,推辭道:“多謝太妃,朕已經好了。”
靜安太妃哪里肯信,又殷切勸道:“你昨天在雪地里凍那樣,怎麼可能一劑湯藥就好,便是這會子覺得好了,那也只是表象,若掉以輕心,只會發展得更嚴重,更難治愈。”
祁讓為了讓老人家安心,只得順從地把湯喝了,辛辣的味道令他眉頭鎖。
“很辣是吧?但它卻是祛寒的良方。”靜安太妃說,“我這人也沒什麼學問,不會說大道理,良藥苦口,忠言逆耳這話還是知道的,你想不想聽我老太婆嘮叨幾句?”
祁讓忙道:“太妃不必過謙,朕一直都是敬重您的,您的教誨,朕自然洗耳恭聽。”
靜安太妃擺手小福子出去,這才溫聲道:“你如今已然貴為天子,我哪有資格教誨你,不過是把我所見所思說與你聽。
你說貞妃心狠,不喜歡孩子,實在是冤枉了,哀家去的時候,正給孩子喂呢!”
祁讓神微怔,隨即又恢復正常:“未必出于真心,不過是因為娘走了,沒有別的法子了。”
“胡說。”靜安太妃難得嚴厲起來,“孩子是懷的,也是生的,剛從鬼門關走了一遭,自己都虛什麼樣了,若非心里對孩子割舍不下,大可以找各種理由推拒,可還是親自喂了孩子,這說明什麼?”
“這能說明什麼?”祁讓地問了一句,臉卻稍有緩和。
“說明沒你想的那樣狠心。”靜安太妃說,“你覺得自己比更孩子是嗎,你們男人荒唐一場,把種子種下,剩下的罪都是人在。
十月懷胎的辛苦,一朝臨盆的痛楚,豈是你們所能會的?
所以,誰都有資格說,就你沒有,因為的罪都是你造的,若有不測,也是你害的。”
老人家說話直接,祁讓不免有些難為,卻也不能否認南崖禪院那夜,的確是一場荒唐。
可即便如此,他也還是不能接晚余對孩子的態度,他就是覺得太絕。
靜安太妃像是看了他的心思,又語重心長道:“你自個心里也清楚,這孩子不是心甘愿懷上的,心里有怨氣,再正常不過,要是一懷上孩子就歡天喜地,那才有鬼。
沒打算瞞你,才在你面前毫不遮掩地表明自己的想法,事實上的顧慮并非沒有道理,孩子生下來這樣孱弱,難道只是因為早產嗎?”
祁讓無言以對,手扶著額頭了幾下。
靜安太妃說:“這話別人都不敢和你講,底下人不敢,太醫也不敢,所以你就理所應當地認為自己沒錯,錯都在。
你恨絕,究竟是恨對孩子絕,還是恨對你絕?
天底下沒有一個母親會無緣無故對孩子狠心,事出反常,必有因果,這因是你自己種下的,這果是苦是甜你都得自己承擔,不能遷怒旁人,你明白嗎?”
祁讓點點頭,像個犯了錯的孩子:“朕明白了。”
靜安太妃這才緩和了語氣,又反過來跟他道歉:“我不是你的生母,也不是真正的太后,不過是托了你的福才有今天。
按說我是沒資格說你的,今日這番話,就當我倚老賣老吧,你好歹擔待些,別嫌我托大,畢竟宮里除了我,也確實沒有人敢和你說這些話了。”
“太妃言重了。”祁讓忙正道,“朕就是想要一個德高重的老人家坐鎮后宮,才把您從太妃所接出來的,朕若嫌棄您,今兒個也不會到您這里來了。”
靜安太妃欣一笑:“你能這樣容忍我,我實在激,可你連我這老太婆都能諒,不是更應該諒貞妃嗎,心里比你還難,你得給時間,而不是苦苦相,知道嗎?”
祁讓有些訕訕,說不出話。
靜安太妃又說:“人的心思本就和男人不同,在男人看來無關要的事,在人看來卻是頂頂重要的,有些話你們男人說過就忘了,人可能事隔多年仍耿耿于懷。
所以,你如果下定了決心要放走,就在最后的這段時間好好和相,別把時間用來置氣。
氣話只是當時說著痛快,將來有一天,那些話都會變扎向自己的刀,想起一次,就后悔一次。”
祁讓不容,關于這話,他是深有會的。
以前他沖的時候說晚余不配懷他的孩子,后來每每想起這話,就懊悔不已。
但說出的話就是潑出的水,再怎麼后悔也收不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