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宴在民間的口碑好壞參半，他自個兒是不太介意的。

畢竟要得到一些東西，總得舍棄什麼。

但有一天，他察覺到周圍的人對他的態度有了微妙的轉變。

平日里橫豎瞧他不順眼的史別扭地了鼻子，路過扔下一句：“天將降大任于是人也。”

池宴：？

某位總和他嗆聲的政敵眼神復雜：“池大人，過去是我誤會你了。”

池宴：？？

甚至連沈辭，分別時都一臉沉重拍了拍他的肩：“被人誤解的滋味兒不好吧？兄弟我懂你！”

池宴：？？？

他滿頭霧水，又有點難為地心想，難不昨天回家路上他扶老過馬路被人發現了？

……

沈棠寧正聽著馮知文在面前滔滔不絕：

“那話本子賣的可好了！還是表嫂厲害，對了，表嫂能不能引薦一下這位先生，我可太想認識了！”

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輕描淡寫道：“下回吧。”

池宴這才知道，最近坊間流傳著一套話本，里面寫著他的榮事跡，大肆褒獎他默默無聞的付出，不著痕跡的煽，手法很是高明。

后來他專程去聽了聽，全程紅著耳朵只顧喝水。

他不在意的事，沈棠寧卻放在了心上。

*

坊間傳聞首輔大人妻管嚴，這話倒并非空來風。

池宴在朝中地位水漲船高，應酬也是在所難免，想要結他的人比比皆是，那些不了解他子的，難免馬屁拍到馬上。

某日，朝中幾個大臣聚在一起吃飯。

有個剛從地方升上來的員托了關系牽線搭橋，這才請來了池宴。

要想在朝中立穩基，總得有靠山，他組織這場飯局，為的就是攀附上池宴，俗話也稱拜山頭。

但這人初來乍到，不太了解池宴的子，于是當幾位人走進雅間時，氣氛清晰可見地凝滯了下。

員沒察覺，朝為首的人使了眼，那段婀娜的人就自發走到池宴跟前倒酒。

“只喝酒哪能盡興？人酒在側豈不快哉？”他笑著站起，恭敬舉起酒杯，“下敬大人一杯！”

池宴垂著薄薄的眼皮沒吭聲，神著點懶懨，他百無聊賴轉著酒杯，旁的人香氣馥郁，聲說著些什麼。

許是喝了酒，他額角約有些痛，心中的耐很快消磨殆盡。

他抬手擋了一下，示意對方站遠些，人有些無措，還是規規矩矩退到一旁。

那位員縱使遲鈍，池宴遲遲不回應，他也覺出了不對，見狀心中不由忐忑起來，額頭也滲出了冷汗。

舉著的手臂已然發酸，他愣是不敢收回，臉上的笑容搖搖墜。

卻見那位首輔大人懶洋洋抬頭，角勾著玩味，雖然在笑，可說出的話卻仿佛讓他置冰天雪地：

“敬酒，你也配？”

自知捅了簍子，員臉霎時一白。

一片死寂中，房門被推開，眾人也詫異著誰這麼不知死活，一道明亮的影立在門口。

纖白的手指還扶在門上，頭頂的燈籠灑下朦朧暈，沈棠寧眼里漾有笑意，清澈的眼睛過來：“沒打攪各位大人雅興吧？”

眾人一怔，紛紛起：“沈中書。”

沈棠寧回了禮，笑了池宴：“恰好在隔壁吃飯，瞧見了你便過來問問，幾時回？”

方才還眸清明的人，瞬間懶了骨頭，懨懨地支著下頜：“現在。”

他頓了頓，嗓音拖得很長，慢悠悠地說，“我喝醉了。”

“……”

沈棠寧頷了頷首，無視眾人詭異的目走過來，手輕輕托住他的小臂，池宴就順勢起了，沒骨頭似的往上靠。

沈棠寧一手扶著人，不忘客氣地朝眾人道別：“各位大人，失陪了。”

眾人沉默目送二人遠去，只見平日里一個眼神就讓下面的人心驚膽的首輔大人，正不余力朝自家夫人撒：

“走不，要牽著。”

“是特意來接我的，還是別的人都有？”

走遠了些，沈棠寧微慍的聲音傳來：“池宴，你給我站好！”

“……”

眾人面面相覷，那被冷落的員還有些回不過神。

他從沒見過這般相的夫妻。

有大人意味深長睨了他一眼：“今日算你走運，見了沈中書。否則……”

他沒說下去，員卻聽出一冷汗。

*

一連好幾日回府沒瞧見夫人，池宴坐不住了，黑著臉上沈家抓人，神幽怨著罪魁禍首：

“怪不得人家都說，每個人都想有個家，但不回。”

面對無理指控，沈棠寧了額角拉過他，敷衍地在他臉上親了口：

“你又不是不知道，沈辭要婚了，我得給他辦。”

池宴不滿意斜睨一眼，沒那麼好哄：“既然是他親，你心個什麼勁兒？一連好幾日都不回家，留我一人獨守空房，沈棠寧你好狠的心！”

額角青筋跳個沒完，沈棠寧角搐，按理說隨著時間的推移，應該愈發，池宴黏人的功夫卻日漸增長，有時候連都招架不住。

當晚，很是費了一番功夫才將人給哄好。

沈辭親那日很熱鬧。

說來也是緣分，他娶的人正是前任首輔的孫孟靈溪，曾和池景玉相看過，但被沈棠寧給攪黃了。

那時也沒想到，兜兜轉轉對方竟為了的弟妹。

這兩人也算不是冤家不聚頭。

孟靈溪氣卻不刁蠻，子很是跳，不知怎麼和沈辭結識，兩人一見面就吵，從未有過安生日子。

一來二去竟吵出了，沈辭一臉別扭托上門提親時，還驚訝了一陣。

二人婚后的生活照樣過得飛狗跳，一吵架孟靈溪就要來找沈棠寧評理，但深知，這只是他們的相模式罷了。

沈棠寧始終記得，上門提親那日，問孟靈溪：

“我這弟弟子有些時候魯莽，但為人熱忱，最關鍵的是，他只要認定了一個人，這輩子都不會改變。孟小姐愿意嫁他嗎？”

氣的輕咬下，面頰好似天邊的紅霞綺麗人，睫撲簌著，眼睛亮晶晶的，矜持地點點頭：“那他這輩子只能我一個！不可以納妾，不能三心二意，小事都得聽我的，大事偶爾也得聽我的！”

說得理直氣壯，還著點特有的張揚神采，沈棠寧忍不住勾起：“這是自然。”

*

“這是齊國那邊來的信？”

看到沈棠寧正在拆信，池宴一頓，故作漫不經心地道：“是柳疑復的？”

慢吞吞地搖頭，語氣帶點疑：“是四皇子的。”

池宴皺起了眉，略有些不爽：“燕玨？他給你寫什麼信，你們有這麼？”

眾人皆以為燕玨死在了那場宮變之中，但事實并非如此。

姜稚京不知開出了什麼條件讓燕明儀松了口，把燕玨給要了過去。

沈棠寧還為他到開心，比起在這樣的地方活著，他更愿意到的邊去。

燕玨喜歡姜稚京。

對方給寫信，也著實出乎的意料，沈棠寧拆開信看了一遍，神有點奇異。

“信上寫的什麼？”

池宴難免好奇，卻見臉略顯不自然，將信紙折疊起來，語氣含糊，“也不是什麼大事。”

池宴哼笑一聲，從手中走了信，沈棠寧也沒攔，只無奈閉了閉眼，果不其然，沒過多久就聽到他氣急敗壞的咒罵：

“燕玨他是不是腦子有病？竟然讓你把柳疑復回來，他有手有腳的，要回來不知道自己回來？”

池宴臉漆黑如鍋底，要是燕玨現在在他面前，保不齊兩人已經干了架。

好不容易將敵送走，他怎麼可以給自己找麻煩？

而且話說回來，柳疑復是自己請求去齊國的。

燕明儀登基后，與齊國建立起了友好結盟的關系，更是開啟了一個互相流的活，互派使臣到各自的國家學習傳授經驗。

這樣的名額難能可貴，姜稚京指名道姓要柳疑復，但如果他不愿意，也不能強求。

沒想到柳疑復竟然答應了。

雖說不道德，但得知這個消息時，池宴是暗自竊喜的，他知道柳疑復仍未對沈棠寧死心，他只是把這份意藏到了心里更深。

池宴津津樂道起了那三人的關系：“你說姜稚京是不是喜歡柳疑復？在大慶的時候我就覺得他倆不對勁！”

他撓了撓腮，“但燕玨那心黑的狗東西，肯定是容不下柳疑復的！好復雜的三角！”

沈棠寧抬眼看他，有些無語：“你怎麼這麼八卦？”

他氣定神閑看過來：“你敢說你不好奇？”

沈棠寧默了默：“……”

當然也是好奇的。

*

“這是什麼爛牌，我不打了！”

孟靈溪賭氣地別過頭，腮幫子鼓鼓的，像只河豚。

手氣奇差，來了之后功奪得沈棠寧墊底的寶座，孟靈溪一邊發誓不做賭狗，然后下次繼續屁顛屁顛湊上來。

畢竟池宴自創的這“麻將”的確上癮，而且們也只是消遣，賭注并不大。

要是敢賭錢什麼的，池大人第一個站出來“大義滅親”。

沈棠寧今日手氣難得不錯，角也掛著淺淺笑意。

“怎麼，今天運氣不錯？”池宴湊過來，毫不客氣收繳了一把的“戰果”，上冠冕堂皇，“我幫你分擔分擔。”

沈棠寧橫他一眼，不高興地糾正：“什麼運氣，我這是實力！”

“……”池宴不忍心打擊。

他不讓們賭錢也是有原因的，他怕沈棠寧輸得傾家產找他哭。

廊下，溫瑤出手驚呼一聲：“呀，外面下雪了！咱們去打雪仗吧？”

“稚。”

懶洋洋的一聲，姜稚京抬起明艷的小臉，瞇了瞇眼睛。

燕明儀很是贊同地點頭：“這樣的事，還是適合他們年輕人。”

姜稚京忽然改了主意，站起朝外走：“不好意思，我也是年輕人。”

燕明儀：“……”

呵。

院子里一片歡聲笑語，大家玩得很盡興。

柳疑復站在廊下默默注視著某道影，眼眸深躍著溫。

沈棠寧手里捧著雪，冷得直呵氣，眼里卻盛著很明亮的笑意，鮮笑得這樣開懷。

旁飄來一道幽幽的嗓音：“喜歡就去追，撬墻角也無所謂，不要在意世俗的耳。”

說話的人是燕玨，他裹著厚厚的披風，臉蒼白如雪，整個人有種病弱人的氣質。

柳疑復：“……”

兄臺，有點過分不擇手段了。

池宴冷呵一聲，神不知鬼不覺地湊近，語氣著咬牙切齒：“燕玨，打一架吧？”

燕玨眉梢輕挑：“君子口……”

池宴一把揪住他的襟：“心眼多得跟篩子似的，你也好意思腆著臉說自己君子？”

“……”

“快別玩了，去洗洗手，吃飯啦。”

顧輕絮笑盈盈著眾人，抬手招呼。

燕淮握了握冰涼的手，眉頭約蹙了蹙，解下披風給圍上：“外面這麼冷，怎麼不把披風帶上？都是做母親的人了，怎麼也不照顧好自己？”

顧輕絮生了個孩，如今已有兩歲，娘照看著，今日沒帶過來。

這頓吃的火鍋，他們人多，氣氛熱鬧，最適合不過。

暖閣里，大家挨挨坐著，胳膊肘偶爾還能撞到，在座的都是份貴重的人，但誰也不會嫌棄誰。

氣氛正酣，大家提議舉起酒杯干杯，姜稚京挑了挑眉：“都說點什麼吧？我先來。”

慢吞吞地笑了一下，眉眼出久違的匪氣：“相伴一程，不枉此生！”

燕明儀言簡意賅：“別喝醉，明天還要上朝。”

柳疑復目平直，一一掃過眾人，又像是誰也沒看，他沉緩地笑了下：“前程似錦，歲歲歡愉。”

沈辭看向旁的孟靈溪，眼睛很亮：“希能一直這樣走下去。”

燕玨目散漫、溫沉：“看見我，只看我。”

池宴懶洋洋托著下，在桌下勾沈棠寧的手指，換來惱地一嗔，他笑得瞇起眼，沒頭沒腦地說：

“我的愿已經實現了。”

……

最后到沈棠寧，下意識看了眼池宴，不巧對方也在看。

短暫的對視，慢慢彎起角，旁有摯友，有親人，有人。

這是最好的良辰景。

輕聲說道：“那就祝我們，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