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霧剛回家門,就見母親慌慌張張地迎上來。
“霧兒,你可算回來了!主家的人已經來問過好幾回了,說若是再找不到你,就要報抓人!”
青霧愣住了,腦袋空白。
怎,怎麼回事?到底發生了什麼?
母親則哭喪著臉道:“他們說……說你了那位謝大人的東西。”
青霧更是云里霧里,眼里全是茫然。
母親急得揚聲去打青霧的胳膊,“天殺的蹄子!你怎麼敢主家的東西?你這不是要害了你弟弟麼?!”
青霧被搡得撞在土墻上,卻顧不上疼,“娘!我沒有公子的東西!”
給幾個膽子,也不敢啊!
“還敢狡辯?!”
母親甩開的手,劈頭蓋臉的掌便落下來,“你這喪門星!”
青霧被扇得發髻都了,趕忙用胳膊護著臉,屋里很快傳來了嗚咽聲。
打累了,母親便哭嚎了起來,“這可如何是好?那一定是值錢的件,咱們就是賣了這老宅子也賠不起啊!”
“死丫頭!你快點把你走的東西拿出來!沒有?你是要死全家才算完啊!”
管家婆子找到青霧的時候,便見屋里鬼哭狼嚎的。
一見到青霧,管家婆子的心里這才踏實了許多。
“我的親姐!你別再打罵青霧了!我還要領著回去見公子,若臉毀了,如何見人?”
青霧的母親這才停止了咒罵。
青霧著急地捉著管家婆子的袖子,急哭了:“姨媽,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我本就沒有公子屋里的什麼東西!我的品,姨媽是最清楚不過的了!”
青霧母親也過來,哭哭啼啼地問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管家婆子一時也解釋不清楚。
只是安了下親姐,“姐放寬心,謝家斷不會冤枉好人。”
說完又忙抓住青霧的手:“來不及解釋了,公子現在著急要見你,你現在馬上跟我回去。”
說完,便拉著青霧的手連忙上了回府的青頂馬車。
一路上,管家婆子仔細盤問著青霧,青霧咬牙否定自己沒有東西。
一路忐忑、不安、害怕。
聽說謝大人這次發了好大的脾氣。
可青霧本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麼。
待姨甥倆戰戰兢兢地回了主家后,卻沒想到謝凌此刻有事外出,還沒有回來。
蒼山見到青霧。
而管家婆子在旁邊佝僂的背幾乎躬蝦米。
蒼山:“你們兩個先回去,等主子回來了,便差人你們過來。”
管家婆子見狀賠笑,忙不迭從袖袋里掏出個油紙包,“這是廚房新做的點心,您墊墊肚子。主子那邊有什麼吩咐,您盡管差人我,老奴隨隨到!”
接著,便扯著青霧離開了。
江南的雨,一下便是好幾日,連綿不盡的,頭頂灰蒙蒙的云層得人不過氣。
石板路被浸得發亮,一腳踩下去,寒氣便順著鞋底隙鉆進來,凍得人直打哆嗦。
檐角垂下串串水簾,把街景暈染得模糊不清。
連心都跟著發了霉,黏膩又抑。
謝凌到的時候,天已經全黑了。
蒼山撐著傘迎上前,低頭,“主子,青霧回來了。”
謝凌從他手里接過傘,墨眉擰,“青霧,誰?”
見主子本不記得青霧的名字。
“就是上回擅自打開主子箱籠打理的那個小丫鬟。”
謝凌的眼神更冷了下去。
“現在將過來。”
接著,便撐著傘走進雨中。
蒼山忙跟上去。
管家婆子聽說公子回來了,便青霧起來收拾一下,趕去見男人。
青霧幾乎是跌跌撞撞地過去了。
進了主屋后。
便見謝凌正坐在太師椅上,手邊放著一杯茶,飄著幾縷茶霧。
若說青霧前些日子還對他有一些旖念,現在是一丁點都沒有了。
青霧噗通一聲便跪了下去。
謝凌喝著茶,蒼山便問:“青霧,老如實代!主子箱籠里有個酸枝木盒,里頭的紙條可是你弄不見的?”
青霧抬起頭,瞳孔里全是茫然:“什麼酸枝木盒,什麼紙條?”
眼見謝凌擰了眉,眸底翻涌著暗。
蒼山:“青霧!除了你,就沒人再過那酸木枝盒了!”
青霧矢口否認:“主子,我真的沒過那盒子,更不知道里頭有什麼紙條啊主子!”
謝凌只是垂目,慢條斯理地轉著茶盞,青瓷與紫檀木桌面出細微聲響,正是這種無言的威嚴,更是人聽了心頭直。
蒼山心里一凜,便知男人是不滿意這個結果。
誰讓青霧那日打開過那個箱籠,的嫌疑最大?
何況的還是表姑娘的東西?公子自然生氣。
蒼山沉了臉:“事到如今,你個刁奴還敢狡辯!”
“把拖出去,打到說實話為止!”
接著青霧就被拖到了庭中杖打。
庭院里便傳來了青霧的慘,接著漸漸又變了氣若游的嗚咽。
在打第六下的時候,蒼山就已經看不下去了。
眼見謝凌坐在椅上,神平靜,霧氣氤氳了他如畫的眉眼。
蒼山抬手:“停!夠了,別打了。”
都打到這個份上,青霧還不招,看來……
蒼山不敢去看謝凌的神。
青霧這才又被人抬了過來。
眼見趴在了男人的腳底下。
青霧攥手,子不斷發抖,“主…主子……”
“奴婢對天發誓!奴婢真的沒有東西……”
“若有半句虛言,就讓奴婢天打五雷轟!至于那紙條是什麼模樣、寫了什麼字,奴婢一概不知,主子您信我啊!
說完,青霧拼勁最后一力氣,連連磕了頭。
額頭撞得木板咚咚響。
連額頭都磕出了。
蒼山都有些不忍了。
他側對著謝凌:“主子,看來這紙條真不是青霧弄沒的。”
謝凌撥弄茶蓋,眼底說不出來的涼薄。他之前從來沒有過那盒子,那紙條還是纏在金簪上面的,所以更不可能說不見就不見了。
“繼續往下查,遣人即刻趕赴京城,務必查清這酸木枝盒的經手脈絡,誰出過書房,但凡沾過手的都要列冊呈報。”
言罷拂袖起。
雖然不過是條不重要的紙條丟了。
但謝凌凡事就喜歡追究個徹底,他邊從來沒有不明不白的事。
因等下用完膳他還要去上峰府邸那一趟。
于是謝凌轉頭,便將這件事給忘了個一干二凈。
而蒼山則派了兩個人,前往京城調查。
謝凌雖然沒有說什麼,蒼山便自作主張地將前幾日在市集里采買的土產,讓那兩個人順道給表姑娘帶回去。
讓那兩個人將土產帶上馬車要離開的當晚。
蒼山還是將這件事告訴給了謝凌。
謝凌正在查看底下人員丈量完土地之后的數據,對比著江南各州縣用來記錄戶籍檔案的黃冊。
聽到蒼山說的話,他著黃冊的手頓了一下。
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收,隨后又松開。
蒼山便見他連眼都沒有抬一下,神冷然,繼續理事。
眼見謝凌什麼都沒說。
蒼山便舒了一口氣。
看來,自己這差事是辦對了。
他早已知曉表姑娘在公子心中的分量非比尋常,若沒這點眼力見,自己本不可能呆在公子邊這麼多年。
只是,表姑娘上回的那封家書剛寄來沒多久。
下一封……也不知道還要等多日子。
蒼山思來想去,便問了一句。
“慶義他們回京給表姑娘帶土產,公子可有什麼話要捎給表姑娘?”
謝凌本來想說不用,拒絕的話剛要說出口,心里卻悶悶的,就像這幾日江南的雨天,悶不氣的,令他脹得慌。
他又想著,他若不捎上一句話帶過去,是不是平日里表妹更不會記起他。
謝凌眸漸暗。
說不出來是什麼。
謝凌想了想,還是讓蒼山托人給表姑娘捎上一句。
“給表姑娘捎句話,不必掛念。”
他在南京一切都好。
也不是沒有憾,可謝凌知道,這個憾,不會想知道的。
它只能永遠爛在肚子里,不見天日。
蒼山下心思,便向主子稟報了汪格非兒子的事。
“主子,向鼎臣已經向陛下彈劾汪格非和汪斂了。汪斂現在暫時被關大牢了,太后和汪格非一定會拼盡全力保住汪斂。”
謝凌眼都未抬,“著人將汪斂擄掠民的賬本,送給史臺。”
汪斂絕不能罪。
此事,鬧得越大越好。
明帝對汪格非的忍早已積郁多時,此人為太后胞弟,素日里于江南地界橫行無忌、作威作福,此番恰逢汪斂命案事發,恰是明帝能大做文章的絕佳時機。
待時機,朝廷自會遣人南下南京,明面上徹查汪斂殺人一案,實則以查案為幌子,暗中部署清丈汪家多年來巧取豪奪的侵吞土地。
這一番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的布局,既師出有名地敲打了外戚勢力,亦能借國法之威厘清汪家盤踞江南的土地象。
一箭雙雕,這便是他跟向鼎臣設局的目的。
謝凌腦中漸漸鋪開了明朗的思路。
于是,在向鼎臣的建議下,由謝凌秉筆,寫了一份狀子遞至都察院。
很快,等了多日,宮里的朱批公文乘著八百里加急快馬,一路揚起滾滾黃塵送至南京府衙。
又過了多日。
刑部侍郎攜帶人手抵達南京,接手命案卷宗,傳喚證人、核驗兇,又將那日攬月舫上的人證都傳喚了出來。
汪格非氣得不輕。
沒想到向鼎臣謝凌居然敢在南京的土地上扇他的老臉,對他的兒子下手,簡直是反了天了!奇恥大辱!奇恥大辱!
汪斂可是太后的親侄子!時不時便到皇宮里去陪伴著太后老人家!極盡寵!他們是瘋了不!
如今此奇恥大辱,傳出去豈不讓汪家面掃地?
更何況!汪斂本就沒殺人!
他們竟如此大膽,竟然敢栽贓陷害他汪家人!當太后是死的不!
“欺人太甚!”汪格非怒不可遏,砸碎了一香爐后,在屋里踱來踱去。
越想越是鎮定不下。
這些年來,仗著自己是太后胞弟、皇帝姻親,又地遠離皇城的江南,汪格非行事愈發肆無忌憚,種種惡行不一而足,別的人見他是皇帝姻親,更是多般討好,賄近萬兩。
雖然風言風語漸漸傳到了明帝耳中,但他沒放在心上。
何況有太后在,皇帝再不滿,也不敢輕易他。更何況汪家世代簪纓,門生故吏遍布朝堂,盤錯節的世家勢力,就是他最大的底氣。
汪格非賭著,有太后在,陛下大抵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就算皇帝有心整治,也要掂量掂量,是否能承得罪太后、撼世家基的后果。
但如今眼見明帝不知從哪里聽來了汪斂過去所做的混帳事,竟然要真的徹查起來,汪格非開始慌了,覺得明帝這次是真格的了。
且江南民心沸騰,個個被煽起來。
他的兒子,怎麼能去坐牢?!
慌之下,汪格非又怕汪斂先前的種種劣跡被抖出來,一時間差人星夜兼程,往那些曾被汪斂強占民的家中奔走,一頓安,旋即捧出白花花的銀兩,意用銀子收買。
汪家人又忙去買通獄卒和法。
汪家這幾日為著汪斂一事心力憔悴,本顧不及其他。
汪格非為了保汪斂的事忙得團團轉,卻不知向鼎臣和謝凌的真正目的不在這上面。
眼見汪家被轉移了注意力,謝凌神淡然,見時機差不多了,便暗中將丈量土地的人手扮作商賈、流民,分散到汪家各田莊。
謝凌又被公堂傳喚了好幾遍,堂上汪格非和汪斂的目恨不得吃了他。
但那夜冷泉即白做的現場堪稱完,尸上的致命傷也與他們提前在汪斂上偽造的掙扎痕跡嚴合,兩個死者都被抓傷過,那日汪斂指甲里也被發現了屑,令死亡現場與尸檢結果互為佐證。
謝凌這幾日忙著,連酸枝木盒紙條的事接連多日都不曾想起。
而蒼山派出去的人,不日便抵達了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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