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微抬起頭，蒼白的臉上淚痕未干，眼神空又疲憊。

面對江讓的追問，林微沉默了良久，久到江讓幾乎以為林微不會開口。

終于，林微干的了，聲音低啞得如同砂紙。

“江特助……”

林微深吸一口氣，仿佛要用盡全力氣，才將那場噩夢般的車禍、那輛失控的卡車、以及慕庭州在最后關頭毫不猶豫將推開，用自己擋在前面的畫面，斷斷續續地描述出來。

每一個細節的復述，都像是在重新撕裂的心口，讓林微痛得微微蜷。

“都是因為我……”

林微最后哽咽著吐出這句，像是等待審判，等待著江讓的指責或怨恨。

畢竟，是他忠心守護的老板，為了這個“別有用心”的助理，才命懸一線。

然而，江讓聽完，只是重重地嘆了口氣。

江讓看著林微眼中深不見底的痛苦和自責，看著額角還未完全愈合的紗布，眼神復雜地在和ICU大門之間徘徊。

最終，江讓什麼責備的話也沒說，只是抬手用力抹了把臉，聲音帶著一種沉重的疲憊。

“林助理……別太自責。

意外……誰也不想。

現在最重要的是慕總能過來。”

江讓頓了頓，目落在林微握的、指節發白的手上。

“這里……暫時給你了。

公司那邊，我會盡力穩住。

慕總他需要人守著，你……”

江讓沒有說完，但意思明確，好好照顧他。

江讓深深看了一眼ICU閉的門，轉去理那堆積如山的急事務，留下一個沉重的背影。

現在慕總出事的事還沒有傳出去，這個消息不能放出去。

這段時間，慕氏好不容易回暖。

接下來的三天，林微幾乎寸步不離地守在ICU外。

白天，林微過小小的探視窗，貪婪地捕捉著里面那個被各種儀包圍的影的每一微弱變化。

夜晚，林微就在冰冷的走廊長椅上和而臥，稍有風吹草便驚醒。

護士送來的病危通知書、醫生關于顱水腫反復的沉重告知，每一次都讓如墜冰窟。

林微簽下無數文件，仿佛簽下自己的靈魂契約。

林微不再去想林正輝的威脅，母親的安全了心底深最尖銳的刺，但此刻的全部心神，都被玻璃窗那個微弱起伏的生命占據。

林微用沉默筑起一道墻，隔絕了外界的一切，只留下對里面那個人的祈禱和贖罪般的守護。

三天后，慕庭州的生命征終于趨于平穩，從ICU轉了特護病房。

林微懸著的心，才稍稍落回腔，卻并未到輕松。

真正的考驗，才剛剛開始。

病房里彌漫著消毒水的味道，只有儀規律的滴答聲打破寂靜。

慕庭州頭上纏著厚厚的紗布，臉依舊蒼白得嚇人，干裂，但那雙深邃的眼睛終于睜開了，盡管眼神還有些渙散和虛弱。

林微坐在床邊，小心翼翼地用棉簽沾他的，作輕，完全不像之前在看一個獵。

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麼態度，明明一開始只是利用慕庭州，為什麼現在心里有一后怕。

林微能覺到他清醒的目落在自己上，帶著一探究和迷茫。

林微不敢與他對視，只一味低著頭，沉默地做著一切護理工作，喂水、汗、調整輸管、記錄征像一個設定好程序的機人，用忙碌掩飾心的驚濤駭浪。

該如何面對他，該如何解釋自己的份，該如何償還這份以命相護的恩？

愧疚、激、恐懼、還有一連林微自己都不敢深究的悸，在心中瘋狂撕扯。

每一次慕庭州的目掃過，都讓林微如芒在背，仿佛自己骯臟的“替”份和接近的目的，在他澄澈的目下無所遁形。

于是，病房里陷了另一種煎熬的沉默，只有兩人的呼吸聲和儀的低鳴織，空氣凝滯得幾乎令人窒息。

慕庭州的在心的護理下一天天好轉。

意識越來越清醒，能說簡短的話，也能自己小口進食了。

林微的沉默和刻意的回避，他看在眼里。

這天下午，過百葉窗，在潔白的床單上投下斑駁的影。

林微正低著頭，專注而沉默地削著一個蘋果，長長的果皮垂落，的手很穩，卻帶著一種繃的僵。

“林微。”

慕庭州的聲音依舊有些沙啞，卻比之前清晰有力了許多，打破了持續多日的沉默壁壘。

林微的手猛地一頓，刀鋒差點劃到手指。

林微抬起頭，撞進他深邃的眼眸里。那里面沒有預想中的審視或冰冷，反而帶著一種看不懂的、近乎和的復雜緒。

“這幾天，辛苦你了。”

慕庭州看著，語氣平緩。

林微張了張，想說“應該的”，或者“對不起”，卻覺得任何語言都如此蒼白無力，最終只是輕輕搖了搖頭，重新低下頭，繼續削那似乎永遠削不完的蘋果皮。

慕庭州的目沒有移開，他沉默了幾秒，似乎在積攢力氣，也似乎在斟酌詞句。

病房里靜得只剩下蘋果皮斷裂的細微聲響和他略顯沉重的呼吸。

“那天推開你，是本能的反應。

你不用自責，也不用覺得愧疚。”

慕庭州緩緩開口，聲音不高，卻字字敲在林微心上。

“我沒時間想太多，只是不想看到你傷。”

林微削蘋果的作徹底停了，指尖冰涼。

慕庭州停頓了一下，目落在低垂的、微微抖的睫上，繼續說道。

“這些天，我看著你在這里，不是過任何人的影子。”

慕庭州的語氣變得更加清晰而鄭重。

“林微，你就是你。

一個活生生的人。

我對你不再是因為你像誰。”

慕庭州艱難地調整了一下呼吸，看著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

“我對你有了不一樣的覺，是好。”

林微的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瞬間停止了跳，隨即又瘋狂地擂起來。

巨大的震驚和一種難以言喻的酸楚涌上心頭，幾乎將淹沒。

林微猛地抬起頭，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混。

好？在知道了是誰、帶著什麼目的接近他之后，在間接害他差點喪命之后，這怎麼可能，是麻醉未消的囈語，是重傷后的脆弱產生的錯覺，還是又一種更深的、無法理解的試探和掌控。

巨大的沖擊讓腦中一片空白，長久以來繃的弦，那些沉重的、愧疚、恐懼，在這一刻決堤而出。

林微看著慕庭州蒼白卻認真的臉，看著他那雙不再將視作替代品的眼睛，長久抑的真相再也無法囚在心底。

“慕總。”

林微的聲音抖得不樣子，帶著濃重的鼻音和破釜沉舟的絕。

“你可能不知道，我接近您，不是偶然。”

林微深吸一口氣，仿佛要耗盡腔里所有的氧氣，指甲再次深深掐進掌心，用疼痛迫自己說出那個丑陋的真相，聲音低啞卻清晰。

“你知道的，我是林正輝的兒。

我來慕氏，從一開始就是帶著目的的。

他讓我接近您，模仿我姐姐林悅為您的‘替’，伺機獲取慕氏的機，或者控制您。”

每一個字都像燒紅的烙鐵，燙著的嚨，也灼燒著林微最后一尊嚴。

林微閉上眼，不敢看他可能出現的任何表，震驚、厭惡、還是被愚弄的憤怒。

林微等待著最終的審判，因巨大的恐懼而微微發抖。

“我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