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過留痕。
經年不留痕。
黎昭自然不會提起自己重生的經歷,那是面對祖父之外,必須要守住的。
齊容與靜靜聽著,明白那是一個起止的經歷,能坦然講出來,就說明看開了,熬過來了。
猶豫了下,齊容與抬起手,拍了拍黎昭沒有過傷的肩頭,以示安和理解。
隨后,他枕著樹干,輕輕嘆笑,“長是自帶傷痛的,漫漫長路教會我們,不是所有緣分都在金風玉時,有些終究錯過,有些終憾,有些由生恨,但這也只是長途中經歷的一小段路,崎嶇不代表走錯了路,錯有錯的意義,會為一種經歷,讓我們更好地識路。風過留痕,但經年不留痕,那些以為無法排解的痛苦回憶,終會被歲月長河沖淡,沉淀釋然。到那時,輕舟過萬山,不過一句爾爾,說白了,山海自有歸期,路途中的人,順其自然,會遇到真正的金風玉。”
最后,他看向發紅的眼眶,聲緩慢,語輕,“祝卿一步一安然。”
第23章
與黎昭告別后, 齊容與獨自牽馬走在無人的長街上,回想黎昭的話,不知不覺空了酒葫蘆, 剛好途經一家沒打烊的酒鋪,他牽馬走過去, 朝敞開的門扉輕喊了聲:“店家, 打酒。”
酒鋪無人應答,但溢出的酒香藏也藏不住。
看在酒香醇的份兒上, 齊容與耐心等在鋪子前,只見一個跛腳男子走出來,穿青, 容貌俊秀, 像一個落魄的清癯書生。
只因男子氣質卓佳,與小店格格不,齊容與不多看了一眼,隨后遞上酒葫蘆, “裝滿。”
書生打扮的青男子默默舀酒,將酒葫蘆裝得不能再滿, 才雙手呈給來客, “三文錢。”
“三文?”
“是。”
皇城寸土寸金, 與北邊關對比,酒價通常翻番, 這還是第一次買到便宜又醇香的酒水,齊容與當即品嘗了一口,口清冽, 回甘。
好酒。
他掏出一枚銀錠子,拋給書生, “這一壇子,我全要了。”
書生下意識接住銀子,先是一愣,又搖了搖頭,“公子懂酒,但我釀的酒有市無價,逢有緣人。”
有市無價......齊容與讀懂他的意思,三文錢不是一葫蘆酒的價錢,而是書生的事心態。
春未蘇醒,夜深景凋零,簡陋的小酒鋪因書生的一句話有了別樣的氛圍,好像品酒的都高漲了。
齊容與沒強求,又仰頭灌了一口,朝書生晃了晃酒壺,“好酒。”
說完,牽起馬離去,優哉閑適,像是自在山水田園中,心納疊嶂百川。
書生會心一笑,給自己舀了一碗酒,以酒友,哪怕只是匆匆一面,日后再不相見,一瞬的驚鴻瞥足矣。
酒鋪仄,落魄貧寒,唯有酒證我富足。
可沒等書生飲口酒,方想起手里還揣著那枚銀錠子,他一瘸一拐地走出酒鋪,朝走遠的齊容與高聲道:“公子,你的銀子。”
齊容與懶懶回頭,“存在店里了,每次打酒從里面扣除便是。”
書生目送一人一馬消失在薄薄霧中,剛轉,就當頭挨了一板栗。
穿棗紅布的婦人雙手叉腰,惡狠狠道:“你腦子進水了,三文錢一葫蘆酒,接濟要飯的呢?真讀書讀傻了?”
書生藏起銀錠子,一副任打任罵的模樣。
見狀,婦人更氣了,恨鐵不鋼,“你瘸了,以后考得功名,也是舉步維艱,別再一副讀書人的傲氣模樣,給誰看啊?未婚妻都被俞家大公子搶走了,傲氣個什麼勁兒啊?務實些,人生啊,銅臭味遠多于書卷味。”
“大嫂說得是。”
婦人翻個白眼,走進屋子又繼續責罵自己男人去了。
兩兄弟都是悶葫蘆,只是名崔濟的書生更沉悶些。
濟,四聲,寓意就功業,是崔家夫妻對小兒子的好祝愿,可崔濟覺著自己完不已故爹娘的心愿了。
**
齊容與回到伯府,夾著謝禮從馬廄出來,迎面遇見一大一小兩個話癆子。
老將聞著酒味找來,斜一眼青年腰間的酒葫蘆,蒼蠅道:“有好東西。”
齊容與失笑,將酒葫蘆拋給他,“狗鼻子啊。”
酒癮上頭,老將急不可待,“葫蘆還要不要?不要的話,我可對兒喝了。”
“你留著吧。”
齊容與夾著謝禮越過他們,卻被小攔下。
“府里今兒收到夫人寄來的細,都被我放在將軍的房間里了。”小聞著酒香,奈何年紀尚小,公子不準他飲酒,“夫人還讓信差捎了句話,說細里有幾匹難得的浮錦,是留給兒媳婦的,讓將軍盡快相看合適的姑娘。”
齊容與了鼻骨,“醉了醉了。”
“一提婚事,公子就扯東扯西。”小擺出看破也要說破的架勢,鼻孔朝天,牛氣哄哄的,“我讓信差捎了回話,說將軍注定是子,本娶不到媳婦,急不得的。估計要不了多久,夫人就會提刀殺來皇城。”
品酒的老將嘿笑一聲,“瞧他牛氣的。”
齊容與像拔蘿卜似的將小提溜起來,掄臂一丟,撣了撣指腹,大步離開馬廄,等回到臥房,看著滿桌子堆放的羅綺綢緞,一眼鎖定在猶如月流的浮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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