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反握住的手在床邊坐下,殷樂漪輕輕頷首,闔上了眼簾。
他說到做到,待到吐息平緩,沉沉睡去后,他這才又從懷中掏出一封信箋。
本想和他的手諭一起給,但又怕拒絕。
佛家有云,由故生怖,因怖故生憂。
桀驁難馴如陸乩野,也還是因殷樂漪嘗了一回由生怖的滋味。
好在又給了他希冀,不過終究還是怕瞧見,又怕瞧不見。
陸乩野把信箋在了枕下,借著沉沉月影在額心烙下一吻,“等我。”
第100章
簪子攻守。
十六皇子出征之日,一道將其冊封為太子的圣旨一同降下。
太子之位空懸已久,此番終于定了下來,主東宮之人又是民心所向的十六殿下,皇榜一經張,消息舉國沸騰,百姓們直言陛下圣明,魏國后繼有。
陸長廷下朝后匆匆將這個消息帶回越國公府,路過后院時撞見了郁郁寡歡的陸聆貞。
父親陸蒙自上兵權后便一直賦閑在家,陛下有意打陸家,陸聆貞和裴洺的婚事更無轉圜的余地,這幾日生生把陸聆貞愁得瘦了一圈。
陸長廷道:“你表兄今日被冊封太子了。”
陸聆貞神迷茫,陸長廷在心中嘆了口氣,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他這妹妹竟還是不懂言下之意。
“算了。”陸長廷有些恨鐵不鋼,“你安分在家中待著,不要跑。”
他叮囑完陸聆貞,徑直走向家中的練武場,遠遠便見到阿爺和父親父子倆在場中過招,他一肚子的話只能暫了回去。
父子二人過完招,越國公氣吁吁地擺了擺手,“老了啊老了,為父從前和你過百招就像是家常便飯,現如今不過幾十招便連氣都不勻了……”
陸蒙把長槍往兵架上一擱,“父親老當益壯,是百歲長壽之相。”
越國公鬚哈哈大笑,目中有欣之,“都說人老了便喜歡兒孫承歡膝下,我年輕時不信,現在卻不得不信。”
他拍了拍陸蒙的肩膀,“什麼兵權職都是過眼云煙,只要我們一家人在一起平安喜樂的過下去,舍了富貴又有何妨?”
陸蒙沉默片刻,抱拳道:“父親說的是。”
越國公點了點頭,看向一旁的陸長廷,“你們父子二人說話罷,我先回房歇著了。”
陸長廷拱手相送,待越國公離開后,陸長廷走到陸蒙邊,“父親,阿圻今日被冊封太子了,您的第
一個條件他兌現了。我們是否該準備行了?”
“你阿爺的話你方才沒聽清嗎?”陸蒙神有些不好看,“他希陸家按照陛下的意愿所活,即便我們被抄爵革職,也要繼續忍下去,做個忠臣。”
陸長廷義正言辭,“阿爺想做忠臣沒錯,可阿爺錯在不該把一家人的命都賠進去。”
“長廷,你說得對。”陸蒙認可他,“此事不要讓你阿爺知曉,你著手去辦,切記小心為上。”
“是,父親。”
陸乩野雖已離京,但定下太子乃是國之大事,各宮的嬪妃皇嗣不敢怠慢,流水似的賀禮往重明宮中送去。
殷樂漪今日在貴妃殿中用午膳,見殿里的宮娥忙前忙后的在備禮,便隨口問道:“母親可是要將賀禮送往重明宮?”
貴妃點了點頭,放下箸拭了拭角,“我聽聞你昨日出了宮直到深夜才回,可有此事?”
殷樂漪一愣,看向旁的木槿。木槿一臉茫然,對搖了搖頭。
“你不用去看木槿,我送去你殿里的宮娥侍不止木槿一個。”
貴妃再問:“你昨夜可是和赫連欺在一起?”
殷樂漪無意欺瞞母親,從椅子上站起來,跪在了母親面前。
低垂著頸不敢直視貴妃,便是坐實了貴妃的猜測,“樂漪,母親對你很失。”
這話像一把鋒利的刀刃進殷樂漪的心口,愧意和對自己的痛恨讓無法開口辯解,“……母親,對不起。”
“母親想聽的不是對不起,母親要你和他一刀兩斷,再無瓜葛。”貴妃語氣中著濃厚的倦怠,“這是你曾親口向母親保證的。”
殷樂漪子在地上僵了片刻后,輕輕點了點頭。
貴妃這才起將從地上扶起來,吩咐木槿,“帶公主回去罷,本宮要歇一歇了。”
殷樂漪看向母親,見母親滿面疲憊,想要出言安,但又意識到自己才是那個令母親疲憊的源頭。
垂著睫羽,安靜的走出雍華殿,不再叨擾母親。
木槿一路跟在殷樂漪后,走至池畔時,見眉眼含愁,輕聲安:“公主莫要把娘娘的話往心里去,娘娘對十六皇……”
頓了一下,改口道:“娘娘對太子殿下不甚了解,待時日一長,娘娘明白太子殿下對公主的心意后一定會轉圜心意的。”
殷樂漪著池里的倒影,昨夜的確是生出了想和陸乩野在一起的念頭,可母親今日堅決的反對已經表明了態度,若執意和陸乩野相守,又有何面面對母親?
不會忤逆母親,更不想讓母親傷心,們母相依為命到今日已實屬不易,如果非要讓在母親和陸乩野之間選一個,也只會選母親。
“我向他提了一個他絕不可能達的條件。”好在殷樂漪為自己找了一條退路,輕聲:“只要他達不,我和他就不會有結果。”
“母親就不會再傷心了……”
春風吹過枝頭,桃花簌簌落下,打水面映出的倒影,將黯淡的神也一同抹去。
陸乩野率領輕騎一路快馬加鞭,日夜兼程,以最短的時日抵達了邊關。
負責在邊關暫代主將之職的將領,攜手下之人在城門候了陸乩野許久。
軍中無主將行軍布陣,關外蠻夷在戰場上又兇悍無比,他們和蠻夷周旋的這段時日苦不堪言,一個個都灰頭土臉。
如今見到陸乩野率輕騎駕臨邊關,便猶如見到救星,跪拜行禮道:“太子殿下,末將候殿下多時了!”
陸乩野坐在馬背上,視線淡漠掃過底下將士,“軍中沒有太子,只有主將。”
這將領一愣,傅謹從后邊冒出來,“諸位同僚,往后在軍中尊稱殿下將軍即可。”
“末將明白——”
陸乩野吩咐道:“起來帶路罷。”
將領們翻上馬背,在軍中職位最高的洪武自覺騎馬跟在陸乩野側帶路。
他們一路進城,沿途所見到的百姓苦大仇深,毫無生氣,一看便是飽蠻夷滋擾折磨,在頻繁的戰火中過得苦不堪言。
即便如此,面對鎮守邊關的將士這些百姓還是勉力堆著笑容,笑臉相迎。
甚至還有百姓將他們的隊伍攔下,把籃子里得可憐的蛋米面拿出來,想要送給將士們。
邊關百姓日子過得貧苦,連自給自足都是問題,但待保衛他們的將士們卻心懷恩。
洪武再三推辭也拗不過百姓,最后只得將陸乩野搬出來,“莫要在太子殿下面前失了統,快回去罷……”
百姓們一聽來的是太子再不敢放肆,規規矩矩的退回去。
人群里傳來老者的詢問:“來的是太子殿下,那陸將軍再也不回我們這兒了嗎?”
陸蒙為人一正氣,待百姓更是親善,駐守邊關數年,在邊關百姓心中是不可替代的存在。
“老人家休要胡說!來人快將這老人帶回去……”
這話在太子殿下面前提便是大不敬,洪武怕陸乩野怪罪此人,忙讓人將人家帶走,又是向陸乩野賠罪。
“將軍息怒,邊關百姓淳樸野,不懂規矩,還請將軍莫要和他們計較。”
陸乩野冷眼旁觀,“帶路。”
洪武見他沒有責怪之意,這才松了口氣。但他在心中又覺這位太子殿下有些太過冷淡,不像他的舅父陸蒙將軍待人一片熱忱。
這洪武也是個沒什麼城府的,心中想的什麼,面上便顯出什麼。
陸乩野只消看一眼便知洪武是在拿他和他那舅父作比較。他舅父陸蒙的確于魏國有大功,便是陸乩野在魏國軍中剛聲名鵲起時,也多沾了幾分他這舅父的。
軍中將士稱他為陸將軍,一則是他的確年紀輕輕,二則便是為了和他這舅父陸將軍區分。
陸蒙是個忠臣良將,在軍中更是威頗高,頗得民心。可陸蒙卻犯了和他外祖父越國公一樣的錯,“得民心”一事是天子的專權。
一個將軍手握重兵,功高蓋主也就罷了,竟還讓民心也向著他。
莫說是魏宣帝這樣擅猜忌的君王,便是清明的明君,恐怕也會對他起猜忌。
陸家如今已是岌岌可危,想要活命便只有謀反,推翻龍椅上的人。
在陸乩野從邊疆回都城前,他相信陸長廷會帶給他好消息。
至于這邊疆的蠻夷,他該想的是如何輸得好看些,也不辱了這些魏國百姓尊他一聲將星轉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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