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樂漪只字不言,掩在斗篷下的手不由得握拳。
傅嚴和傅謹從營帳里走出來,傅嚴見殷樂漪已在此,便吩咐傅謹:“你今日將芙蕊公主一同帶上戰場。”
傅謹似有幾分不愿,傅嚴便又道:“這是陛下的意思。”
裴召領著自己麾下的兵騎馬從殷樂漪側路過,“戰場上可沒有供公主坐的馬車。”
殷樂漪對裴召的話置若罔聞,在將領中尋到傅謹走過去,“傅都尉,勞煩借我一匹馬。”
傅謹表五味雜陳,遲疑道:“公主今日一定要去戰場嗎?”
“我便是今日不去,明日也是要去的。”殷樂漪看得徹,“陛下遣我來此是為了什麼,我記得。”
早一日晚一日都沒有區別,始終是要出現在晉國將士的面前,而今日去更能親眼看清寧王的態度。
傅謹便只得命人為殷樂漪牽來了一匹馬,軍中的馬都是戰馬,見過子烈。傅謹剛要叮囑殷樂漪小心,便見竟還算嫻的上了馬背。
殷樂漪側首輕聲問:“可有陸將軍的消息?”
傅謹嘆息一聲,搖了搖頭。
殷樂漪默然垂下睫羽,手中的韁繩,不再多言。
傅嚴為副將需得留在軍營后方主持大局,傅謹為前鋒,領一萬騎兵先行,裴召領一萬步兵押送殷晟殿后。
殷樂漪隨前鋒部隊在風雪中策馬疾馳,寒風細雪打在臉上又疼又冷,四肢更是被凍得僵,為了不被落下,咬著一次又一次的揚鞭提速,眼見著天一點點亮起來,不遠出現一條冰封的江河。
河的對岸站著麻麻的士兵,他們甲胄上玄金織的令殷樂漪不由自主的眼生熱意。
那是晉國將士穿的。
傅謹勒馬在河邊停下,抬手示意后的士兵不再繼續往前。
殷樂漪面發白的盯著河對岸的景象,一輛囚車里鎖著個不人形的人,囚車旁邊立著個樣貌清秀的青年男子。
他和殷樂漪四目相對,兩人皆是一怔。
殷樂漪喃喃:“安昱……”
傅謹自然也認出了安昱,揚聲問:“鄯州刺史安昱,你帶領寧王叛軍與我魏軍對陣,可是說明你已背叛大魏,轉投了寧王?”
安昱咬咬牙,艱難道:“……我本就是晉國人,從前不過是迫于你們魏國威才不得不屈從,如今寧王殿下歸來,我自然要追隨寧王殿下!”
他別過眼不再去看河對岸的芙蕊公主,轉讓人打開囚車,將里面猶如一灘爛泥似的赫連殊拖下來。
安昱放聲對魏軍道:“此乃你們魏國的襄王赫連殊,聽說他在魏國素有賢王之稱,想必是個頗得民心的親王,且看你們魏人究竟想不想救這位賢王!”
赫連殊蓬頭垢面,上的囚不蔽,渾上下都是刑的痕跡,哪有從前半分的風度翩翩可言。
他被晉國士兵用刀架著脖子,按著跪在地上,看清對岸馬背上坐著的,被一件藕的披風裹著子,容絕,氣質俗,像一朵被心呵護的花蕊。
反觀現在的自己,怕是連都城里最腌臜的乞丐都不如。
赫連殊攢著一口氣,拼命的大聲道:“……你們既然將芙蕊公主帶來了!便速速將芙蕊公主綁了送給寧王,換本王回魏國——”
他一言道破殷樂漪的份,殷樂漪霎時便覺對岸有千萬道目盡數落在的上,那些目里帶著質疑、憤怒、憎恨、不解,讓殷樂漪快要不過氣。
“襄王殿下,要換你回國的人不是芙蕊公主,而是寧王的親子殷晟。”
裴召后腳趕到,親自押著殷晟的囚車來到前方,言畢瞥一眼殷樂漪,“至于芙蕊公主來此,是為了告訴你們這些忤逆大魏的臣,芙蕊公主為晉國的嫡出正統已歸順大魏,像寧王那等名不正言不順的賊子本不配打著亡晉的旗號行事。”
裴召聲若洪鐘:“爾等莫要再做無謂的掙扎,且睜大眼睛看清楚些!晉國早就亡了!”
此等誅心之言,竟是從從前的晉國守備裴召口中說出,讓晉國大軍霎時躁不已。
再反觀殷樂漪和殷晟二人的境,一個既不被關在囚籠上更無枷鎖,另一個卻是戰俘一樣的境,更是印證了裴召的話。
芙蕊公主歸順大魏,和裴召一樣做了通敵叛國之人。
“殺芙蕊、誅裴召!”
晉軍中不知是誰先起了頭,接著變異口同聲的齊呼聲,震耳聾之勢響徹整個河岸。
“殺芙蕊!誅裴召!”
“殺芙蕊!誅裴召——”
每一個字音都清晰的灌進殷樂漪的耳中,像是有一記撞鐘在耳畔撞出沉悶的聲,震得整個腦子都嗡嗡的響。
從做出這個決定開始便預料到了這樣的后果,以為自己做好了準備迎接萬千唾罵。
可被自己千千萬萬的將士當著面,聽著他們憤怒的說出“殺芙蕊”三個字,殷樂漪的心像是從皮里被淋淋的扯出來,放在天下千刀萬剮,凌遲一遍又一遍。
安昱止聲:“住口!”
他將士兵們的聲音遏止住,向對岸馬背上面慘白宛若紙人的,眼中難掩心疼。
傅謹有心想讓士兵將殷樂漪帶下去,卻見忽然一反常態的翻下馬,走到最前方立在了河岸邊。
“公主?”傅謹不明所以。
殷樂漪深吸一口氣,斂去那些擾心緒的聲音,開口道:“諸位晉國的將士,我乃晉文帝之殷姮,確是你們口中想要千刀萬剮的芙蕊公主。”
“君王昏庸,臣民有怨乃是理所應當之事。芙蕊自認并非明君,你們想要殺我,我沒有毫怨言。”
“但你們如今雖打著反魏復晉的名號,效忠的卻是個比芙蕊更昏庸、更自私、更惡毒的君主。”
“寧王殷驍在晉國滅亡之間便早與魏國的皇子暗中勾結,他為了皇位將整個晉國出賣給了魏國,不顧那些在戰場上死去的將士、不顧那些舍為國的忠臣,更不顧晉國千千萬萬的百姓!”
“你們如今懷揣著復國的希投在他麾下,為他在戰場上拋頭顱灑熱,可知他是個為了一己之私通敵叛國,和裴召一樣是個自私自利的毒小人?”
“殷驍只把你們當做助他稱帝的墊腳石,他本不值得你們為他盡忠殞命!”
嗓音清麗若翠玉落珠盤,在這氣勢恢宏兩軍鋒的陣前顯得格外的弱單薄,可的語氣里卻沒有毫的怯意,每一個字都輕又清晰、帶著不容置喙的堅定傳這兩軍中千千萬萬的將士耳中,讓人極難不對的話信服。
然而這番話還是遭到了質疑聲,“你說謊!寧王殿下一心為復大晉,又怎會有這樣險惡的心思?”
比起一個靠攀附著魏國茍且生的羸弱公主,他們自然要更相信領著他們討伐魏國復大晉的寧王殿下。
質疑之聲方落下,晉國的將士們便見他們眼中貪生怕死的芙蕊公主,竟不顧阻攔,抬腳踏上結冰的河面,向著晉國將士的方向走來。
凌冽寒風將頭上的兜帽吹落,的青在風中飛舞,疾風驟雪無的打在令人生憐的面上、上,像是為了阻止繼續前進一般。
可眼神堅如磐石,用著纖細單薄的之一步一步走到冰封的河面正中。
“晉國芙蕊以命起誓,我所言每一個字皆是真。”聲卻清,“若有半個字作假,今日便教我命喪此河中。”
這樣的距離,晉軍的箭矢可以隨時刺穿的,而魏軍也來不及護他。
殷晟在囚車里撕心裂肺的哭喊,“芙蕊……你回來啊!是兄長的錯……是殷驍的錯!殷驍才是那個該被千刀萬剮的罪人!兄長怎能讓你丟了命啊……”
殷樂漪肩頭覆薄雪,擺被吹得起了一層又一層的漣漪,而卻佁然不。
赫連殊見著近在咫尺的便宛若見到了救星,張牙舞爪的道:“你們還在等什麼?你們不是嚷著要殺芙蕊嗎?快將殺了把本王放回去,快啊快啊!”
晉國芙蕊公主以一子之方能不懼生死,而魏國的“賢王”襄王殿下卻如此貪生怕死。
這一幕讓魏國將士毫無,但赫連殊卻顧不得他們如何看自己,遭了殷驍長時間的
非人折磨,他現在只想活著回到魏國。
“……快放本王回去!放我回去啊!”
他不顧士兵掙扎起來,又被士兵如喪家之犬的重重按進雪地里。
安昱隔著一段不遠的距離和殷樂漪四目相對,紅著眼睛問:“……公主當真是連命也不要了嗎?”
殷樂漪抿淺笑,聲答:“若以芙蕊一命,可換我萬千子民不被臣蒙蔽,讓他們能毫發無傷的離開戰場。”
“芙蕊,死得其所。”
第82章
傻子“漪漪,你心中有我。”
鄯州刺史府,安昱于城郊冰河不戰而退的消息傳了回來。
哦豁,小伙伴們如果覺得不錯,記得收藏網址 或推薦給朋友哦~拜托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