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lora點頭：“我自己也不想干了，當資本市場的黑奴當夠了，也該去過自己的人生，這樣的工作太滅絕人。”

林西月笑了下：“那只好祝你天天開心。”

還在紐約辦公室時，就有人講過一句很現實的話，說他們這些律師，看起來是在參與資本運作，實則都坐在奴隸貿易的船上，都是無差別的低廉勞力。

Flora拍了下的肩：“加油哦，你知道我很崇拜你的，學姐一直是我的偶像。”

也是r大法學院的，算是林西月的師妹，但經歷上相差得太遠。

Flora總是說，師姐令人驚艷的外貌已經談膩了，出類拔萃的履歷更是無需贅述，藤校畢業，考下紐約州執業律師資格，年紀輕輕為大所合伙人。

的確，無論大環境萎靡什麼樣子，律師行當被千百遍地唱衰，晉升通道一年年地收，仍有人靠自己的努力和堅持，在千軍萬馬中殺出來。

林西月就是這麼個人。

Flora的影逐漸消融在走廊的日里。

這個南方孩家境好，有一雙開明父母為托底，的人生有很多選擇，可以笑著丟掉不適合的工作。

林西月沒有這樣的條件。

離開了鄭云州，在這個世上不過是只影孤形。

低了低眉，很快調整好這份突如其來的傷，回到座位上。

沒多久，即時通訊對話框跳出一條訊息——“西月，十點開個會。”

林西月回了個好的，然后迅速出銘昌集團收購案的資料夾，先放在一邊。

剛接手這個案子時，燙金的銘昌標志讓眼中一熱，手腕不控制地微微發抖。

再翻開權架構圖，不出意外的，董事長鄭云州這一行字，猛地撞進了視線里。

西月單薄的眼皮跳了又跳，一向條理分明的思緒像被辦公室的冷氣凍住了，原本就不高的緒一下子跌了谷底，眼前像蒙了層灰白的霧氣，那一排排的字就都看不清了。

但不能推出去，那個時候剛升薪合伙人，律所正指著創造利潤。

他們這一批晉升了一百多個合伙人。

百分之八十五來自國辦事，余下的大頭落在了倫敦，香港這邊只有三個人，兩個出自并購和私募權業務組。

西月過去的帶教老師打來電話恭喜，說在總部和香港辦公室分別待了兩年，幾個項目中的表現也很突出，按理早就應該晉升了。

工作和生活，林西月一直分得很清。

不是個用事的人，也沒有挑選案子的余地。

在同事再三的問候下，林西月才漸漸恢復狀態。

扭過頭，目離開鄭云州三個字后，飛快地揩了下眼尾，輕聲道：“對不起，我跑神了，繼續。”

快到十點時，林西月拿起桌上的材料，快步進了會議室。

淡雅馨香的走廊上，擺著前臺一早更換的幾盆蝴蝶蘭，資律所一貫的單調品味。

西月進了會議室，其他組的同事剛開完會，幕布上還保留著復雜的財務模型，事關客戶信息的保，輕聲提醒了一句。

實習生迅速關閉了窗口，抱歉地朝笑：“sorry.”

“下次注意。”

很快王凱就進來了，銘昌集團這項收購案的標的不小，所里派了他們倆共同負責。

西月是提前到的，明亮的室只坐了一個人，一縷日從百葉窗里照進來，投在白皙純凈的臉上，像秾艷春里結出的一束白海棠。

王凱了一句：“西月，又是一個人這麼早來，比組員還積極。”

西月說：“習慣了，提前一點把資料看一遍，會上發言也能簡短些。”

關于銘昌集團對星宇科技的收購，前期的盡調工作已經基本完，目前雙方進了談判階段，在權分配上陷了僵局。

王凱坐下來，告訴了一個消息：“應該不會僵持太久，銘昌的大老板親自來香港了，下午咱倆還得去見見他，看來今晚又有一場飯局。”

“是......哪一個？”

林西月艱難地開口，握著筆的手悄然攥了，燈下，骨節掙出一片慘白。

王凱笑說：“還能是誰，當然是鄭董事長，鄭云州啊。”

周圍噼啪快速的打字聲，投影儀嗡嗡的白噪音，走廊外來回的鞋跟響，這一切的聲音，林西月忽然都聽不到了。

這個名字組了一首旖旎的前奏，像上個世紀黎酒吧里的聲淺唱，不停在腦中低徊盤旋。

真的是他來了。

也對，該來的總會來的。

從林西月接手這個項目起，就清楚地知道會有這麼一天。

事隔多年，注定要以這種戲劇又荒誕的方式和他相見。

第2章 哀 金浦街

002

久別重逢是很符合哀學的一個詞。

林西月總是想，如果將個生命拉一細線，那麼和鄭云州在一起的那幾年，就像橫亙在人生里打不開的死結。

多希能有一把鋒利的手刀，能夠準且毫不留地剪開它。

那麼，就不會在得知要來見他后，心不在焉地工作了一整天，反應遲鈍、效率低下。

等到真正走進銘昌香港分部的大樓，心臟又以一種即將進行百米沖刺的速度狂跳起來，林西月站在人來人往的大廳，接連做了好幾個深呼吸。

離鄭云州辦公室越近，的張就越暴無。

站在電梯，林西月輕咬了下，試圖用這種微小的痛來驅散心中的不安，這是最笨也最快的法子了。

王凱看臉蒼白，關心地問了句：“西月，沒事吧？”

“沒事。”林西月搖了搖頭，小聲說：“昨晚加班到很晚，沒睡好。”

“注意休息。”

“嗯。”

香港銘昌法務部的負責人在電梯口等他們。

高總很熱，分別和他們握手，解釋說：“鄭董事長還在開會，請到他辦公室稍等。”

王凱點頭：“沒關系，我們等一會兒就是了。”

將近下午五點半，鄭云州才從會議室。

香港的高層們難得見一次真佛，在提問環節逮住他不停地請教，他都忍著脾氣地一一作答。

也是這幾年變故多，老爺子的位置險些不保，集團各方勢力沖突不斷，鄭云州再桀驁的子，也被世間風風雨雨沖刷沒了，格里不羈的部分被打破又重塑，換了老練達的穩重。

方才高層部爭執聲四起，他也只是單手輕扣了扣桌面，沉的目在掠過眾人時稍作停留，片刻便讓嘈雜聲停了下來。

鄭云州出來后，袁書快步跟上去說：“鄭董，凱華的合伙人到了，在您辦公室。”

他腳步微頓，手勢利落地系上西服的第二顆扣子，“走。”

鄭云州形高瘦，走路也是大步流星，行疾如風。

袁書不得不小跑著跟上。

可到了門外，鄭云州卻又止步不前了。

落地玻璃窗，折竹簾被高高地卷起，黑真皮長沙發上，坐著個文靜嫻雅的林西月，眼睛里泊著淺淡的笑意，小聲和邊人在換意見。

沙發后面的角幾上，擺了一盆很不應景的白桃花，枝椏在暮里裂出干褐的細紋，卻意外地襯出烏發紅，眉目人。

三十八度的黃梅天氣，他站在走廊上，皺著眉朝睇去一眼。

頭頂的冷風出口有些年頭了，持續地發出類似蜂鳥拍翅般的嗡鳴，聽得他也一陣暈眩，在地毯上快站不穩。

那些痛苦的、激烈的，他們像tຊ管一樣曲折纏繞，又怎麼都不肯放過彼此的過去，一瞬間又回到了他腦海里。

“林西月，想不到你的心腸比我還要冷。”

“疼了你兩年多，你就算是花崗巖轉世，也該捂熱了吧！”

“到頭來你還是一點都不在乎我。”

“好樣的，你林西月是這個。”

無論他怎麼歇斯底里地怒吼，如何在小姑娘面前失盡面，都眉眼哀愁地站著，冷靜地看著他發瘋，那樣子仿佛比他還委屈。

等他沒力氣再摔東西了。

林西月就只管重復道：“我一定要去國外讀書，非走不可。”

那一刻，鄭云州是真想掐死。

袁書推開門，出聲提了句醒：“鄭董，到了。”

鄭云州腳步緩慢地走進去。

王凱迅速起，提前出手，謙恭地問好：“鄭董事長，久仰大名。”

“你好。”鄭云州略微頷首，注意力又挪到林西月上。

也剛好凝眸，正對上他的眼睛。

兩個人一同怔住，萬都仿佛被隔絕在他們的屏障之外。

濃郁的桃花香氣里，過去一千多個日夜的刻骨恨，被深深掩埋在心底的過往仇，都在這個倉促的述空間中被激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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