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班

冬夜好眠。

從窗簾隙裏鑽進來，撲在書桌一角攤開的歷史課本上。

像是被翻過很多次，書角微卷著，這一頁上的“戊戌變法”幾個字被紅中筆圈出，旁邊畫著一顆皺著臉的五角星，眉眼耷拉著，也撇著，看起來沒打采。

空調安靜地送著暖風，睡在床上的半蜷著，只出半張臉，黑睫卷翹，臉頰紅。

夢裏的喬七把歷史課本丟到一邊，轉撲到星座運勢上，咬一口甜筒，細甜香的油味在味蕾上開，瞇起眼，仔細看雙子座這周運勢。

宜：祈福、嫁娶、偶遇、開學。

忌：求醫。

嘶，連星座運勢都說今天宜開學。

就是這星座運勢怎麽一口老黃歷味，像極了外婆家掛在牆上的撕紙日歷。

喬七翻了個。

咬一口甜筒，拉著星座運勢繼續看。

綜合運勢86。

速配星座：水瓶座。

幸運數字：7。

幸運……

“七七，起床啦！”

喬七了眼珠，不想醒。心裏面著著急，幸運是什麽？讓我看看啊！

“七七？七七？熙寶？”

額頭上覆過來一只手掌。

好涼。

好舒服。

“發燒了？”

幸運：黑。

喬七滿足了，迷迷糊糊睜開眼，眼前晃過魏雪的影子，喊了聲“媽媽”，隨即擰起眉心。

嗓子幹裂的疼，像是久未淋水的地面裂開一道口子。

魏雪出了趟臥室，再進來時端了一杯溫水，手裏拿著額溫槍，將腦門上的碎發拂到一旁，滴了一下。

滴滴滴滴的尖銳警告聲響如蜂鳴，額溫槍顯示屏變紅。

喬七捧著杯子小口嘬水，湊過去一看，38.4攝氏度，距離魏醫生準則裏可以吃退燒藥的溫度還差讓人頭疼的0.1度。

是個值得讓魏醫生糾結的溫度。

喬七擡眼，果然，魏雪擰了下眉。

喬七把水杯放到桌上，拿起一旁的衛往上套，魏雪終于有了決定。

“今天開學第一天，大概不會講重要容，要不就——”

“不要。”喬七打斷的話，穿著白小熊拖鞋蔫蔫地往洗手間走。

“說好了今天要去領書。我等一下喝退燒藥就好。”

魏雪見堅持，默了片刻妥協：“我送你去學校，今天不用上晚修，放學後你在教室裏留一下，等我下班過去接你，然後一起回醫院。”

魏雪任職的兒醫院和南禮附中不在一個區，晚高峰沒有一個小時開不到。

喬七上沒什麽力氣，靠著門好牙膏，一邊刷牙一邊含糊逃避：“先不吧，上次沒也好了的。放學我可以自己回來。”

魏雪知道怕疼，等刷好牙檢查了一下的嚨，扁桃輕微紅腫，暫時也就同意下來。

吃過早飯又吃過藥，喬七兜著額溫槍幾樣藥品一瓶旺仔牛和一大杯溫水，隨著魏雪上了車。

昨天還是春寒料峭，今天已如三月春暉。街上多了幾抹絢麗彩，有人褪去繁重的冬裝，穿起輕便春裝。

喬七穿著冬季校服窩在副駕上，邊聽魏雪囑咐今天一定要按時吃藥多喝水，邊在腦子裏過著歷史年份表。

背著背著，思緒又拐到早上的夢裏。

今日宜祈福。

祈福，祈福……

不管是不是夢吧，科學與玄學同在！

喬七輕閉雙眼，雙掌合十舉過腦門兒小聲嘟囔：“積土而為山，積水而為海。祈禱喬七小仙努力得到回報，考上理想院校。B大B大B大！”

旁邊魏雪看神神叨叨的模樣噗嗤一聲笑，隨口哼起歌，“沿途與他車廂中私奔般，再都放不開……”

喬七放下手無力嘆氣，“媽媽……”

魏雪哈哈笑兩聲，隨口問起別的，“星然和念念周幾回來？”

喬七拿出手機拉著顧念昨天的消息轟炸，從的吐槽裏摘出一條有用信息，“最快周四吧。”

“這次還巧，剛好轉到念念班級。”

陸星然和顧念是喬七的竹馬和閨，喬七和顧念從小學開始便在一所學校。和陸星然更早，從兒園開始。

到了高二分科，顧念選擇文科，喬七和陸星然選擇理科。本來以為在理科埋頭學習就能考上理想學府，沒想到一次月考給了喬七當頭一棒。

那一次數理化老師有意提高考題難度，據說是到了競賽級別，要殺殺這群學生的銳氣，沒想到一下殺過了頭。

考完後大半學生垂頭喪氣，喬七是裏面頭垂得最低的那個。

數學還好，將將及格。理化學就慘了，兩科加在一起考了滿分。

雖然那次除了個別幾個同學保留水準，大家分數都普遍低，但喬七的年級排名往下掉了八十多。

猛砸了半學期基礎又埋頭悉題型，績提高了一些，但是有限，很大可能考不上院校專業。

喬七分科前文科學得比理科好，在和父母商量後決定轉到文科。

南禮附中高二第一學期已經將高二整年知識點學完，第二學期開始學習高三知識點。喬七的轉科決定就意味著要在第二學期開學前趕上進度。

整個寒假被補課和自學填滿，只在除夕春節時休息了兩天，連好朋友的雪游玩邀請都沒答應。擔心開學後趕不上功課一通著急上火，昨天晚上又著了涼，今天功冒。

喬七家距離學校并不遠，趕在早高峰之前出門，十分鐘後已經到達。

上“嗯嗯”答應著魏雪的各種叮囑，背上書包下車，遇到相的同學打了聲招呼。

要在上課前先去教師辦公室領取課本和練習冊。

雖然為了補習已經在書店買過一套課本，但是附中自己印制的練習冊被各學校奉若珍寶，是在外面買不到的。

喬七之前複印了顧念的，現在還是想買一套屬于自己的。

還沒到早讀時間，教室那邊沸反盈天，教師辦公室這邊卻沒幾個人。

喬七上樓時正巧一名男生從辦公室出來，順著走廊往教室方向走。

男生沒穿校服，喬七多看兩眼。

姿拔，寬肩薄背，很長，背影閑適散漫，是能讓顧念尖的程度。

黑運，黑套頭連帽衫。

後腦勺的頭發很有層次，兩側蓬松，看不到正面，不知道是不是碎蓋微分。

奇怪，是哪個班級的學生不穿校服還敢來辦公區這邊晃，還燙發，不怕被老顧逮住扣分嗎？

喬七收回目，站到辦公室門口喊報告。

新班主任姓蘇，年輕漂亮，帶著點了一遍課本和練習冊後又和其他老師聊了兩句“轉校生”，領著往教室走。

喬七從老師們的閑聊中歸結出一條信息：高二理科班新來了一名轉校生，績很好，長得還帥。

應該就是剛剛的黑帽衫吧。

喬七在心裏加了一句，他應該不怕冷。

今天雖好，風卻很涼，穿著冬季校服覺剛好。黑帽衫，轉校生的黑帽衫看著只有薄薄一層。

一陣涼風掃過，地上的葉子被卷起打了個漂亮的旋兒又輕輕落下。

喬七打了個寒，跟著班主任進了高二（13）班教室。

個子不矮，暫時被安排到最後一排，同桌是顧念，此刻桌子裏空空。

將新書整齊地碼放到桌角，只來得及和前桌簡單認識，喬七馬上進學習狀態。

和魏雪猜想的不同，南禮附中開學第一天沒有給大家任何時間調整，直接上課。

喬七頭有些疼，上課跟知識點，腦子不停筆也不停，下課趕趴倒在課桌上充電。

就這麽熬了一上午，上發冷到想打，覺自己又燒了。

下課後喬七背上書包直奔校門口的羅森。

這裏不像食堂那麽，喬七簡單買了一份盒飯，加熱後坐在長桌邊吃上幾口便沒了胃口，沒等飯後消化半個小時，直接拿出藥吃掉，之後背上書包回教室。

現在需要窩到有空調的教室裏睡一覺。

喬七的作很快，回到教室時裏面還沒人。走到座位上將書包摘下掛好，打開桌上的旺仔牛咕咚咕咚喝。

甜香的味溢滿口腔，空調暖風吹過，喬七覺緩過一點勁，將外套帽子扣到頭上，趴好睡覺。

睡得并不沉。

有同學打打鬧鬧進門，笑鬧著說陸星然跑去看冰雕結果被困在哈城回不來，喬七沒了竹馬陪著，這幾天恐怕要自己上學。

喬七迷迷糊糊在心裏補充可不是嘛。陸星然去一趟哈城天天笑得跟哈士奇似的，還給發照片和視頻炫耀，樂不思蜀，現在終于遂願，被一場大雪困住。

沒一會兒，又有同學回來，男生話題轉向籃球聯賽，生聊起明星小鮮。喬七聽著陸星然和顧念天天在耳朵邊念叨的幾個名字，慢慢沉夢鄉。

這一覺睡得很香。

桌面篤篤篤的聲音響了很久，又聽到兩聲“喬七”，才轉醒。

帽子裏又熱又，後背也是。

喬七掀掉頭上的帽子，一只手在頭頂了下，接著下搭在手臂上緩緩睜開眼。

左邊是對咧笑的旺仔，右邊桌角上搭著一只手。

那只手很大，指節很長，手指蜷著，關節向下，還保持著扣桌姿勢。

指甲修剪得整齊幹淨。

這只手適合彈琴，適合畫畫，適合撥弦。

握筆的姿勢一定很漂亮。

“喬七……”

又有人。

喬七慢半拍回神，先擡頭看了一眼前桌悉的老同學，又順著的目看向一邊的黑年。

年個子很高，眸點點，眉骨鋒利漂亮。黑運，黑連帽衛，一只手搭在桌角，另一只手著一罐雪碧，指尖冷白。

不知道他在這裏站了多久，雪碧瓶上一層薄霧，沁出串串水珠，在溫度舒宜的教室冒著縷縷白汽。

是那個不怕冷的帥的轉校生。

他往桌邊散漫慵懶的一站，半垂著眼皮看著，眼型狹長，黑眸中著淡淡緒，角勾起微末弧度，聲音清爽幹淨。

“喬熙，你坐錯位置了。”

喬七有瞬間的晃神，沒聽清是“喬七”還是“喬熙”，眼神茫然地盯著男生看了一會兒，向四周掃去。

都是悉的同學……

都在留意後排的靜……

反應過來，走錯教室，睡在了別人的課桌上。

喬七蜷了一下手指，有點尷尬。

周尋目一直沒離開喬七。

看起來像是病了，整個人沒什麽神，隨著帽子摘下，馬尾輕晃後再次服的垂在腦後，頭頂幾頭發調皮地翹起。

大概知道會這樣，用手連兩下，倔強的頭發被狠狠鎮。

睡覺出了汗，耳邊碎發發梢被浸，在紅潤的臉頰上，睫一晃一晃，明顯還懵著。

擡頭看他時睡眼惺忪，眼神無辜，像只綿綿的小綿羊。

讓人不敢高聲語的那種。

周尋沒再催促，一只手仍搭在桌角，一只手著雪碧喝了兩口。

咕咚。咕咚。

年仰著脖頸，結一滾一滾。

如鋒銳的利。

心中悠然一，喬七連忙收回目站起。

他真的很高，上好聞的青檸味道喧囂四散著。

喬七背上包道了歉，等他頷首後讓開，側著挪出座位，離開他的領地。

出門時正遇到班長俞韓。

俞韓右手抱著籃球，穿著整齊的校服擋不住上的那層熱氣，看到喬七時眼睛一亮，站在門口沒，“七七，你怎麽在這裏？”

喬七回頭瞟了一眼，黑衛轉校生正著雪碧看向這邊，邊的笑已經淡下去。

喬七略微心虛，在他座位上睡了這麽久，多半耽誤了他午休。不好意思地轉回頭模糊著回答俞韓：“走錯教室了。”

俞韓笑笑，他後面的蔡嘉齊竄過來，“是你能幹出來的事。”

喬七擡起拳頭作勢要揮出去，蔡嘉齊嚇得往俞韓後躲，喬七收回拳手擺擺手要走。

“戴上帽子吧，外面有風。”

喬七將帽子扣在頭頂，扯了扯帽沿，謝過俞韓提醒，朝外走去，把轉校生的目拋在後。

南禮附中教學樓呈回字形。高二一共十八個班級，一到十班理科班，分布在下面三層，十一班開始是文科班，在上面三層。

喬七原來所在的班級是十班，位于三樓，現在轉班到十三班，在四樓。

午後的正盛，明如春日，不費力地穿過樹梢上的單薄枝條潑灑在走廊上。瞇著眸子行到轉角爬上一層樓梯，又兜過半圈，回到十三班。

十三班和十班錯層相對著。

臨進門前喬七歪了歪頭，鬼使神差地朝十班的位置掃去。

的視力極好，黑衛轉校生的座位就是原來的座位，挨著窗邊的那一排，旁邊是陸星然的課桌。

陸星然被困在哈市回不來，此刻課桌是空的。

一衆校服中轉校生的黑衛十分搶眼，他過手臂，將一罐旺仔牛放在窗臺上，目倏地朝這邊瞥來。

喬七嗖地一下鑽回教室，更加心虛。

課桌不是的，旺仔也不是的。

占他座位午休不說，還喝了他的旺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