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睫微挑,薄薄地一笑:“那天在船上瞌睡,我原做了個長夢。夢里是嫁進了謝府后的諸多瑣碎。我夢見沈嬤為了促我與謝三郎,而在背后使伎倆,致使我背負了多年不貞不賢的非議;又夢見沈嬤為要撈私銀,而置我與旁人緋聞紛紛,夫妻從此意斷絕……醒來后我本只當做夢罷了,畢竟你是我母親諄諄托付的娘,怎會做出那等坑害主子的事兒來。誰曾想到呢,這麼快便了事實。”
“我理解沈嬤早前經歷,是過怕了潦苦顛沛的日子,想圖個安穩優渥。但自問這些年,魏家可有虧待過你一毫一厘,莊家舅舅那邊也時常給你塞些己,本不該有缺什麼的。母親若然在世,絕不允許你違逆意愿,將我當做謀高圖貴的工。而魏家重門風,若傳揚出去,一個娘如此僭越,何統?所幸謝府寬厚,三哥穩重,否則不知該作何解釋!”
語氣一嚴,又淡然下來:“如今婚事已然退了,嬤嬤想過的鐘鳴鼎食,只怕我也滿足不了。這是進京時帶的三百多兩銀子,我留五十做為需用,剩下的、還有這些首飾全部送與沈嬤。你不管是在京都外廓置間院子,或是回筠州府買幾塊田,雇幾個佃農,都能過得安順無憂,到老不愁。就當做你我主仆一場的分,散了吧。”
啊?
話聽得沈嬤驚,結實的板一下子就坐到地上去。
未料小姐一轉的功夫,竟學會這般圓潤周旋。一席話字句寬,沒有半字苛責,卻聽得咚咚敲打在沈嬤心上,每一句都無以對。
忽然遙遙記起來,從前的原配夫人莊氏,本就是個賢惠能干的主婦。小姐年也甚有格和主意,四五歲就能口眼明辨,萬事好奇。奈何后來繼室門,沈嬤實在怕極了出事要擔風險,逐漸地給連哄帶唬,圈束養了起來。
莫不是姑娘忽然覺醒了,變得游刃有余、慧心妙舌的。
先前看鴿姐兒周旋羅老夫人和祁氏,沈嬤還沒這麼大覺,眼下竟是應對不來。
沈嬤憋了兩天已甚難,連忙帶著哭腔解釋道:“鴿姐兒萬萬別趕婆婦走,婆婦當真是為小姐著想的誒!”
“莊夫人待我恩重如山,囑我定要將小姐安穩看護,恕我一做奴才的見識淺薄,眼里的安穩便是食無憂,郎君寬厚。自來了京城,我見謝府十分有意撮合這門親事,二夫人做為三公子的娘,更是切切著小姐早日親,三公子更加一表人才,他年前程似龍驤矯。小姐若進了謝府,婆婦也算完夫人的托付了。那日二夫人囑我裝作腹痛,我也只是想給小姐多些與三公子相的機會則個,卻不知發生了什麼,惹得你二人如此怒。”
嘖,謝三郎行不茍合,最嫌惡被誰人控,祁氏為親娘何嘗不懂?
左不過都為一己之私罷。
魏妝又問:“手帕是怎麼回事?緣何今晨查看,只剩下了六條?”
送出去的是前六個月的六條,還余了后半年的未。
沈嬤心一慌,愧疚更甚,只得將羅鴻爍把去花廳里,一番“拷問套話”的過程說了出來。
又唏噓道:“老夫人此言,莫非懷疑姑娘在謝府丁憂期間,心已另有所屬。我當下記起來云麾將軍府的賀家小爺,生怕對姑娘影響不利。又生怕錯過了謝家,退了親后不易再尋高門,便先送了三公子半打,另留了半打,卻是想給褚家公子也送送的。”
。。。
魏妝靜默了一瞬,無語凝噎。
這怕是不止打算給褚家,還打算給之后的不知道誰誰誰。
只提起賀家小爺賀錫,魏妝又覺得頭大。這賀錫乃云麾將軍府獨子,其祖父在京中亦是司空府長史,因云麾將軍常來往于筠州府負責囤運軍餉,昔年曾到過魏家來拜訪。
彼時魏妝剛巧十四五歲,葵水初來,似花般初初綻開。看得隨父而來的賀錫一眼呆滯,堪堪傾心至今。他出軍門世家,行事果決剛烈,在筠州府求慕魏妝,鬧得眾人皆知。
這次魏妝遠赴京城,生怕他又惹麻煩,上下瞞著口風一字不。但前世賀錫還是后腳就跟上來了,只卻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來京城沒幾天便犯了哪道條例,被抓進獄中關了閉,直到魏妝與謝敬彥婚后才放了出來。
如此一想,卻也不足為慮。
該理的還是眼前的娘。
魏妝暗暗冷笑,連日來幸虧自己拿得,沒對謝敬彥如何癡心,否則傳揚開去,直接把謝褚兩家都得罪了。
沈嬤是留不得的,或者說不能夠再繼續留在邊。
但婦人畢竟照顧自己多年,而從沈嬤自個的角度,或許真的認為那是為了魏妝好。前世沈嬤中了梁王下的套子,背地里撈錢謀利,也是因著老夫人搶去睿兒,生怕魏妝了無依仗。后來事鬧大出來,沈嬤深覺拖累鴿姐兒,無以對,便自請回鄉后早早離世了。
這一世,魏妝希沈嬤早早就牢記教訓!
惦起留在筠州府的婢綺橘。
這趟來盛安京,其實起初主仆二人包括魏家,都沒把握會與謝府親的,很可能賀壽結束就回程了。當日出發時,并沒帶上綺橘,只后來兩個月不到便與謝敬彥匆忙親,綺橘也就一直留在筠州府打理田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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