犧牲,是常態。
犧牲小我,就大局,更是他無數次為曹謀劃、為他人定下的宿命。
他以為自己早已看,早已超,早已習慣為執棋者,冷酷地移著名為『犧牲』的棋子,可是當這名為『犧牲』的冰冷棋子,清晰地指向他自己,指向他腳下這座城池,指向他此刻握著的兵符和命時,一種前所未有的寒意,混合著難以言喻的荒謬,還是瞬間就輕易的攫住了他。
『固守待援』……
援在哪裡?
何時能至?
曹和荀彧遠在後方,他們的『援』,必然是以溫縣和他程昱能撐多久、能榨出驃騎多鮮來計算的!
他們賭的是驃騎這條大魚的價值,遠超過溫縣和他程昱這枚魚餌!;
而他自己,就是被綁在釣鉤上,浸在冰冷河水裡的那塊!
是的,即便是程昱之前想過,考慮過,甚至給自己心理加強過建設,可當這一天真的來臨的時候,他依舊會抖……
這就像是誰都可以將手放在聖經上,莊嚴宣誓,可是真等利害關係擺在面前的時候,宣誓的那些鏗鏘有力的詞語,就很有可能變了一個屁。
一極其微弱、卻異常尖銳的念頭,如同毒蛇般悄然鑽腦海:『憑什麼?』
憑什麼犧牲的是我?
憑什麼被當作棄子的是溫縣?
我所有的一切,都是為了曹,都是為了大漢,可憑什麼要我背負這千古罵名?
這念頭一閃而過,卻讓他驚出了一冷汗,幾乎要搖他賴以支撐的信念基。;
他甚至有那麼一瞬間,一個瘋狂的想法在滋生——
倒戈!
將這燙手的山芋,連同曹這冷酷的算計,一起拋回去!
但下一刻,更加強烈的緒,從心底深湧起,強行將那叛逆的毒蛇鎮下去。
不!不能!
程昱猛地閉上眼,深吸一口氣,空氣中似乎還殘留著城外飄來的焦糊味,那是他親手點燃的『犧牲』的代價!
他必須加固自己的心防!
忠義!
大漢!
一遍,又一遍。
他像苦行僧般,在心的煉獄中反覆錘鍊著這些信念。
將『犧牲』飾為『擔當』,將『棄子』化為『砥柱』,將滅絕人的焦土政策,生生地塞進『忠義』與『大漢』的框架里。;
每一次自我暗示,都如同在心臟上覆蓋一層冰冷的鐵甲。
每一次功的制,都讓他的眼神更冷一分,表更一分。
那最初的搖,當下的恐懼,甚至方才那一閃而過的叛變的想法,都被他強行到靈魂最深的角落,用名為『大義』的巨石死死住。
當他再次站起來,眼中已是一片死水般的冰寒。
所有的弱都被剔除,只剩下一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純粹工。
甚至是為了向他心中那個搖搖墜的『自我』去證明!
看,我可以做到!
為了『忠義』,為了『大漢』,我程昱,連自己的良知和後名,都可以毫不猶豫地投這祭壇之中,這烈焰之!
只為了……;
讓自己相信,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可是,接下來發生的事,卻並沒有如他所願……
程昱需要確鑿的報,曹也需要真實的數據,來撕開驃騎籠罩在河上空的迷霧。
在最開始,這些消息報,似乎還算是正常的。
第一份報被僥倖逃回的探子帶了回來。
那探子上帶著箭傷,氣息奄奄,『稟……稟軍師……敵營……連綿十數里……旌旗……蔽日……營中……車馬輜重無數……確有大銳……』
程昱眼中一閃,微微前傾。
大魚?真來了?
這麼說來,驃騎真的被引到了河?
這樣曹必然就會立刻派遣援軍加強溫縣的力量,以此來吸引和羈絆住驃騎軍的主力,然後就可以開展下一步的計劃!;
如此一來,溫縣雖然會更加危險,但是也在危險之中,有了全新的轉機!
正所謂危機,沒有危險,哪裡來的機會?
他的餌料,他的犧牲,終於是有了價值!
然而,他的『喜悅』還未來得及蔓延,第二份、第三份報接踵而至,容卻截然相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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