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王緩緩轉,窗外的日投進來,在他棱角分明的側臉上投下深淺不一的影。
他的目沉沉地落在溫明棠臉上,像兩柄出鞘的利劍:“昨夜,你去哪了?”
他的聲音并不嚴厲,卻帶著久經沙場之人特有的迫,每個字都像重錘敲在心上。
溫明棠指尖無意識地挲著袖口繁復的纏枝暗紋,那紋路硌在指腹上的細微讓稍定心神,抬眸迎上父親深不見底的目:“兒去了花船宴。”
“是嗎?”晉王從案幾上拈起一封火漆完好的信,信紙在展開時發出清脆的聲響。
他目未離溫明棠面容,聲音卻冷了幾分:“可翠安今早回府時,穿的是你的裳。”
溫明棠呼吸微滯,口像是被無形的手攥,但是到底沒有正面回話:“父親派人跟蹤兒?”
“我派人保護你。”晉王突然將信紙湊近燭火,火舌瞬間吞噬了紙張邊緣,焦黑的灰燼飄落在青玉筆洗里。
他盯著逐漸蜷曲的紙頁,聲音低沉:“明棠,你最近做的事,越來越沒有章法。”
溫明棠看著灰燼在水中慢慢沉底,忽然輕笑一聲。
這笑聲在寂靜的書房里顯得格外清晰:“因為父親什麼都不告訴我。”聲音很輕,卻字字如針,“像蒙著眼睛走懸崖,我只能按自己的想法去探路。”
這場局已經昏頭轉向。
可是事已至此,除了往前別無他法。
晉王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蹙,良久,他骨節分明的手指過腰間玉佩:“卷宗的事,是不是你做的?”
溫明棠猶豫一瞬,終是點頭:“是,但我拿的是假卷宗。”話一出口,注意到父親繃的肩膀線條似乎松了松,大致地猜到了他在擔心什麼,“真卷宗,現在應該在崔琰手里。”
晉王轉走向書案,袍掃過地上的青瓷碎片,發出細碎的撞聲。
他在太師椅上坐下時,老舊的紫檀木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呀聲:“假卷宗呢?”
“在兒房中。”溫明棠如實道,目掃過父親案頭攤開的邊防輿圖,“我本想今日看完就理掉。”
晉王的手指在案幾上敲出規律的聲響,那是《破陣樂》的節奏,溫明棠記得這是父親決戰前慣用的思考方式。
“盡快燒了。”他忽然停下敲擊,聲音里帶著不容違逆的態度。
“父親放心。”溫明棠應下,隨即狀似無意地轉了話鋒,“關于京城那個殺人犯,您可有線索?”
晉王眸驟然深沉如墨,他抬手示意溫明棠靠近,當俯時,他低的聲音幾乎融進風中:“北境三公主,耶律羽。”看出來溫明棠的不解,他繼續道,“和耶律齊是一母同胞的兄妹。”
溫明棠瞳孔微,袖中的手指猛地攥。
突然聞到父親上悉的沉水香里混著一腥氣,也許今早他親自審過犯人,否則這味道來得實在是奇怪。
“所以,是在為耶律齊報仇?”
“很有可能。”晉王點頭時,在他銀白的鬢角上跳,“耶律齊遲遲未歸,北境那邊已經認定他死了。”
他說著突然咳嗽起來,指間出一暗紅。
溫明棠心頭一,卻見父親迅速將染的手帕塞回袖中。
“此事你不要再手。”晉王眼神流出一罕見的疲憊,“朝堂上的事,為父自會理。”
溫明棠抿了抿,將滿腹疑問咽了回去。
父二人又說了些家常話,告退時瞥見父親案頭硯臺里新磨的朱砂,那艷麗的紅讓想起昨夜刑部檔案庫里看到的某個印記。
……
回到屋,溫明棠反手上門閂。
日過雕花窗欞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影子。
取出藏在多寶閣暗格中的假卷宗,羊皮封面在燭下泛著陳舊的黃。
“每日辰時必在永壽宮后院的梧桐樹下練武……”輕聲念著,指尖過工整的館閣字跡。
忽然停頓在一行小字上:“七月初三,蕭赟突發高熱,太醫診脈稱其有異相沖之象。”
這些容看似尋常,卻讓溫明棠眉頭越皺越。
翻到最后一頁時,發現裝訂線有細微的差,這里的紙張比前面新些。
“太詳細了……”低聲自語,突然聽見窗外傳來"咔"的輕響,像是有人踩斷了枯枝。
溫明棠渾瞬間繃,迅速將卷宗塞袖中暗袋,反手出枕下寒凜冽的短刀。
刀刃映出驟然冷厲的眉眼:“誰?”
窗外靜得能聽見樹葉飄落的聲音。
就在以為聽錯時,一個悉的低沉嗓音伴著夜風飄進來:“是我。”
溫明棠手指微松,刀尖垂下三寸。
推開雕花木窗的瞬間,玄影如鬼魅般翻,帶進一陣裹挾著鐵銹氣息的涼風。
蕭止淵今日的裝束與往日不同,玄勁裝勾勒出瘦腰,玉帶扣上嵌著的墨玉在月下泛著幽。
他眼角有一道新鮮的痕,俊的面容帶著幾分倦,卻依然像柄出鞘的利劍。
“殿下怎麼來了?”溫明棠合窗的作比平時重了三分,窗欞相撞的聲響暴了未平的心緒。
蕭止淵的目如鷹隼般鎖住袖口出的卷宗一角,聲音里帶著若有似無的嘆息:“你昨夜去了刑部檔案庫?”
溫明棠心頭一跳,面上卻不顯。
注意到蕭止淵右手拇指上的白玉扳指缺了一角,“殿下消息倒是靈通,莫非在刑部也安了眼線?”
“崔琰今早被罰了二十軍。”蕭止淵走到桌前,執起喝過半杯的冷茶一飲而盡。結滾時,那道新鮮的傷口在燭下顯得格外刺目,“父皇震怒,下令三日必須找回卷宗。”
溫明棠已經聽過這些容了,眼下再聽一遍,悟出來點別的意思,開口說話的時候語氣比剛才聽上去要正常了不:“所以,殿下是來興師問罪的?”
蕭止淵突然抬眸,黑曜石般的瞳孔里映出強作鎮定的臉,輕笑了一聲:“我是來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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