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否則呢?你以為我真想同你下棋?”
王懷玉眼皮一掀,看了眼輸得慘淡的黑子,忍不住再閉上眼,隨即便聽見年匆匆離去的腳步聲。
甚至連木門都忘了給他關上。
王懷玉苦笑,他常居此,一僧袍四閑逛,與附近不僮仆相識。
時人崇佛,都愿意同他說幾句話,昨日聽見疊翠園的人提及薛二姑娘要來,便想起自己那不爭氣的弟弟。
與天子搶人,沒有好下場,但王家勢大,總給人幾分幻想的余地。
他起進屋,又打開一壇酒,喝幾口便躺在榻上,喃喃:“罷了,看幾眼也是好的。”
*
自下朝后,謝凌鈺便有些神思不屬,總覺邊了個人。
不知哪個宮人在他桌案上放了碟糕點,還是甘芳園的。
謝凌鈺心底煩躁頓時按捺不住,目沉沉瞥過去。
喜歡甘芳園的人都不在,還擺著做什麼。
不知為何,他心底不安越發強烈,仿佛有人用劍挑起心尖,懸于空中晃。
“朕想去一趟疊翠園。”
年手中朱筆被扔下,他了下眉心,近乎無意識呢喃出心底想法。
李順大驚失,示意小侍去朱臺,將顧大人請來勸一勸。
陛下真是昏了頭,京郊都是刺客,怎能隨意去疊翠園?
然而沒等顧靈清來,卻聽左中兵求見。
他一朝服還未下,“陛下昨日奏折批復,臣已仔細看過,如何推行,臣還需與王玄逸商量一番,可他方才下朝后便告假兩日,臣陛下再寬容幾日。”
謝凌鈺蹙眉,“他可曾說去做什麼?”
“似乎是徐國公世子那邊有急事相求。”
徐國公世子王懷玉,特立獨行,乃狷介之士。
謝凌鈺記得他,甚至記得他居在哪座山。
想到什麼,他的臉剎那沉,怒極反笑,半是惱火半是自嘲。
“原來如此。”
第37章 他想拔劍殺了王玄逸,一……
疊翠園依山而建, 薛仰頭看見最高的綴玉臺。
瞧了眼長長臺階,對魏緗道:“湯池離綴玉臺有些遠,不若我們就近住在玉瀾館。”
接引二人的婢道:“先前尚書令遞了話, 說公子喜玩樂,命奴婢將劍閣灑掃,改作適宜賞樂觀舞之所,公子不若去瞧一眼。”
“尚書令?”薛匪夷所思,“是我阿翁?”
見婢怔住,也知此話莫名其妙,大昭還有第二個尚書令不?
薛搖了搖頭, 父親還說過疊翠園奢靡,不適合賞給, 請求太后收回命。
許是姑母的人,借父親名義傳令。
一邊魏緗卻來了興致,“劍閣?可是北海王用來收藏名劍的地方, 那些劍還在?”
“自然, ”婢怔住, “都收進綴玉臺了。”
魏緗眼睛一亮,央求薛:“阿音,我想去瞧瞧,今日我能住綴玉臺麼?”
“溫泉我今日不泡了,有你在, 往后多的是機會來,”魏緗也不忘補了一句, “你看中的那幅字,我明日就送去相和閣。”
薛習慣了想一出是一出,點頭道:“你小心些, 別在臺階上摔著了。”
著好友離去的背影,輕嘆口氣,往玉瀾館走,越走越覺不對。
薛頓住腳步,湊近廊柱,蹙眉道:“太宗竟這般寵信北海王麼?竟許其用五爪龍裝飾。”
流采順著目,抿了抿,“北海王與太宗一母所生,誼定然不同旁人。”
“罷了,往后將這些紋樣換了,瞧著心煩。”
薛實在不想在自己園子里,看見什麼五爪龍,總想起謝凌鈺。
一路趕來,有些疲倦,想早些沐浴歇息。
然而,踏玉瀾館的一瞬間,疲倦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驚愕。
縱使陳設早已換了又換,可仍能過地面通鋪的暖玉,一窺北海王豪擲萬金的闊綽。
薛盯著墻壁上大如鵝卵的夜明珠,一時恍惚。
當年烏進貢的夜明珠,應該都用在此了。
饒是見慣天家富貴,薛也忍不住嘆揮金如土,奢而無度。
太宗可以以儉樸勤勉聞名,北海王在他眼皮子底下做這種事,居然什麼事都沒有。
薛褪去外衫,對周遭人道:“你們都下去,我自己來就是。”
平素沐浴都有人伺候,但疊翠園的婢不認識,難免。
流采抱著短劍,趕在其他人說話前回道:“是,公子若有事,喚奴婢一聲便好。”
待所有人離去,薛跪坐于池邊,俯撥弄下池水。
溫熱氣息氤氳而上,像年時,母親的手輕輕。
慢慢沉進池中,水剛好漫過口,然而往中間走,便能察覺池水越來越深。
薛沒敢繼續向前,而是靠在池邊,渾倦意都被溫熱泉水平。
腦中什麼都不用想,手指無聊地起一點水,溫泉水膩到如綢自掌心瀉落。
薛也不知過去多久,才起披上里,喚人進來烘頭發。
躺在榻上,婢先用雪白巾帕一點點干發水珠。
“公子等會想梳什麼發髻?”
薛睜開眼,“散著就好,又不用見客。”
“徐國公府三公子方才叩門,說要借一壇酒。”
聽見表兄來了,薛猛地起,發被扯了下,頭皮一痛也渾不在意。
匆匆披上外袍,甚至未換鞋履,踩著木屐便往前廳跑。
穿過廊道,遠遠見一道影,比記憶里清瘦些,如翠竹頎長秀拔,蕭蕭肅肅,微黯影下異常落寞。
王玄逸還未聽見腳步聲,便心有靈犀般抬眸。
姿窈窕靈,寬大袖被風吹得鼓起來,若振翅飛向自己的蝴蝶。
“阿音——”
王玄逸所有話戛然而止,現下離近后,方看見表妹臉頰紅潤好似微醺。
本就生得白皙,平素如玉似雪,被溫泉水泡過后,出的泛著意,玉花。
年耳紅如鴿,后退半步,嚨一陣陣發。
他忍不住去看眼前人,見茫然盯著自己,心里愧疚涌,抬手了發頂。
“阿音,怎麼頭發未干就出來了?”
“我聽見你來,一時著急。”薛一開口,就鼻子發酸,“你真是來借酒的?”
王玄逸神凝滯,微嘆口氣,“不是。”
王懷玉一個和尚,想喝酒跟他有什麼關系?
聽見這話,薛出一個笑,又因眼睛潤匆匆低下頭。
“表兄你等我一會,我把頭發干。”
王玄逸點頭,坐下想喝口茶平復心緒,卻猛地聽見一聲巨響。
顧又嶸留在廳中,像看犯人一樣看著王玄逸,此刻臉驟變,手摁在劍柄,一副隨時拔劍的架勢。
只怕是南楚的中羽衛強闖玉瀾館。
然而,外頭卻是一聲聲的“陛下”。
莫說顧又嶸,就連一向沉穩的王玄逸也倏然睜大眼睛。
天子陡然駕臨,且面沉似水,一副怒到極點強行抑的模樣。
玉瀾館的婢仆臉煞白,看著被直接踹開的木門,以及上面裂痕,只覺今夜連命都要代在這兒。
謝凌鈺從宮中一路趕來,此時臉卻蒼白,垂眸瞥一眼地上抖如篩糠的婢仆。
“方才攔朕做什麼?”他冷聲問,“里頭有見不得人的東西?”
“沒有,”那人頭快埋進地里,“奴婢豈敢阻攔陛下?”
謝凌鈺嚨發,一時竟有些不敢進去。
若見到薛與旁人親,他怕自己會按捺不住殺了他。
分明當初殺臨淮王世子時,眼睛都未曾眨一下。
他只頓住片刻,便毫不猶豫走進去,瞧見王玄逸的剎那,心口一涼。
皇帝單獨造訪,王玄逸還有什麼不明白的,這是沖自己來的。
謝凌鈺抖了一下,呼吸急促,半晌沒有說話,坐下后方才開口。
語氣一如既往平靜,只是格外冷。
“呢?”
王玄逸手攥了,閉了閉眼,知道皇帝此刻于盛怒中,無論說什麼都是火上澆油,不如閉。
然而顧又嶸不這麼想,腦子一團麻,呼吸都不順暢了。
想起顧靈清再三代的話,只恨薛沐浴時,自己守在湯池外,沒能攔住王玄逸。
正懊悔著,顧又嶸察覺皇帝視線,皮子打架似的,磕磕絆絆回話:“薛二姑娘沐浴過了,正在頭發。”
謝凌鈺怔住一瞬,臉更加難看,氣到眼前發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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