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檔案庫位于皇城西側，高墻深院，平日里守衛森嚴。但今夜，溫明棠已算準了巡邏的間隙，著墻影前行，每一步都踩在守衛視線的死角。

檔案庫的銅鎖在月下泛著冷，溫明棠從袖中取出一細如發的銀針，輕輕鎖孔。

不過片刻，鎖芯＂咔嗒＂一聲輕響，門開了。

閃，反手合上門，眼前是一片幽暗的架子，上面堆滿了卷宗。

溫明棠取出火折子，微弱的火映照出架子上的標簽——“皇室錄”。

的指尖劃過一卷卷竹簡，最終停在一冊略顯陳舊的卷宗上。

《永壽宮案·景和十二年》。

溫明棠眸一凝，緩緩展開卷宗。

火搖曳，映出紙上麻麻的字跡，而最上方，赫然畫著一個青銅鼎的圖樣。

火映照下，青銅鼎的紋路在紙上清晰可見——三足鼎，鼎腹刻滿扭曲的符文，鼎耳盤踞著兩條銜尾蛇，蛇目猩紅，栩栩如生。

溫明棠呼吸微滯，這圖案與曾在那本書中看到的記載分毫不差。

若是一本書是這樣寫的，也許還是憑空造的，但現在兩本記載里面出現了一模一樣的東西，那就證明這東西是實實在在存在過的。

最起碼，被人記住了。

假如書上記載為真……

溫明棠眸漸深，繼續往下翻閱。

卷宗記載，景和十二年冬，武帝親征北境，大破敵軍，北境將領耶律鴻及其親信的頭顱被帶回大周，懸掛于永壽宮外示眾三日，而后，武帝請來法師設壇作法，以青銅鼎為介，對北境亡魂施以“永世鎮魂”之刑。

當時朝野上下無人反對，甚至百姓拍手稱快——因北境人曾殺大周邊境數城，尸骨堆山，染江河。

法事持續了七日。第七日深夜，武帝的妃嬪誕下一子，便是后來的先帝蕭赟。那夜天現異象，紫微星大亮，欽天監稱此子命格極貴，必能福澤大周。

蕭赟七歲時參加秋獵，箭無虛發，力眾皇子；八歲便被立為太子，武帝還將永壽宮賜給了蕭赟。

“福澤……”溫明棠低聲呢喃，眸中閃過一冷意。

若青銅鼎真能轉嫁亡者氣運，那蕭赟的“福澤”，是否本就是掠奪而來？況且，這些子虛烏有的東西里面，又有多東西是人為造的？

正沉思間，門外突然傳來極輕的腳步聲——不是巡邏侍衛整齊的靴響，而是別的聲響。

溫明棠心頭一凜，迅速合上卷宗，指尖一彈，火折子應聲而滅。閃躲最近的架子后，屏住呼吸。

“吱呀——”

門被推開一條，月從門，映出一道修長的影，那人反手關上門，作輕巧如鬼魅。

溫明棠過木架的隙去，只見來人取出一支火折子，微弱的火映出他冷峻的側臉——

眉目如刀，眸沉冷，正是崔琰。

他并未急著翻找，而是站在原地，目緩緩掃過檔案庫的每一個角落，仿佛在確認什麼。

溫明棠屏住呼吸，指尖悄然扣住袖中的短刃。

崔琰的警覺遠超常人，稍有不慎便會暴。

終于，崔琰邁步走向“皇室錄”的架子，指尖準地停在了溫明棠方才翻閱的那卷《永壽宮案》上。

他展開卷宗，目在青銅鼎的圖案上停留片刻，突然冷笑一聲：“果然如此。”

溫明棠瞳孔微——崔琰也知道青銅鼎的？

就在這時，崔琰突然合上卷宗，轉頭看向藏的方向，聲音冷得像冰：“出來。”

溫明棠心跳驟停，猶豫著此刻到底要不要現。

見對方毫無作，崔琰指尖一翻，一枚柳葉刀已抵在掌心：“怎麼，非要我請你不？”

沉默片刻后，溫明棠緩緩從架子后走出，面上已恢復平靜：“崔大人好敏銳的耳力。”

崔琰瞇起眼，臉上看不出來有多的意外，火映得他眸晦暗不明，語氣更是愈發的低：“溫小姐深夜造訪刑部檔案庫，倒是比花船宴有趣得多，這種梁換柱的戲碼倒是很有人唱了。”

溫明棠尚未察覺到他的敵意，索不慌不忙地理了理袖口，角微揚：“崔大人不也一樣？”

“我是奉命查案。”崔琰收起柳葉刀。

“查案？”溫明棠忍不住地笑了聲，明明是于劣勢，此刻卻頗有一副反客為主的架勢，“你要查案，何須這會？更何況，要真的是為了公事，想必你早就已經喊來侍衛過來將我押大牢了。”

崔琰目前之所以按兵不，無關于所謂的晉王府的份，而是他本也目的不純。

崔琰從來都覺得溫明棠不是個好糊弄的人。

在第一次見溫明棠的時候，他就意識到了這一點。

沉默片刻，崔琰只問，“你的原因呢？”

“好奇罷了。”溫明棠知道自己猜對了，目掃過他手中的卷宗，“六公主死于青銅鼎旁，崔大人不覺得蹊蹺？”

崔琰眸一沉：“你都知道什麼？”

“我自然有我的辦法，但也不方便告訴你，”溫明棠不聲地試探，“不過，崔大人似乎也對此很了解？如此一來，你要是真的秉公值守，皇宮那邊又怎麼會一無所知？”

兩人目相接，空氣仿佛凝固。

最終，崔琰率先移開視線，將卷宗放回架上：“溫小姐，有些事知道得越，活得越久。”

“可惜，”溫明棠輕笑，“我一向不聽勸。”

崔琰定定看了片刻，突然道：“你父親接了這個案子。”他的語氣聽上去沒有半點的起伏。

“我知道。”

“那你更該明白，”崔琰聲音低，“陛下要的不是真相，而是一個代。”

溫明棠指尖微蜷：“什麼代？”

崔琰沒有直接回答，反而反問，“你一而再再而三手這些與晉王府無關的事，可曾想過這會讓晉王府陷更大的漩渦？”

溫明棠的臉沉了下去，“你到底想要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