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肩相思擔,睡夢憶前緣
半個時辰前, 被扔進暗牢後,主仆三人齊心協力,你撕我咬,終于掙麻繩。
竇綠瓊正準備撕下上布料給塞喇包紮, 松澗忙不疊從地上爬起來, “我來我來。”
瞞著公子同娘子出來救人本就是大罪,若還那麽沒有眼, 放任同外男親近, 豈不是罪加一等?
好容易包紮好了, 松澗了額前的汗,擔憂道:“娘子, 我們現在可怎麽辦?”
還不等竇綠瓊說話,階上的門緩緩打開,四人屏息凝神,只見隙中出一亮, 腳步聲緩緩近。
然後就是兩聲鄰的脆響, 再無聲息。
他們面面相覷,竇綠瓊最先站起來, 確認外面無人後,急忙道:
“快, 我們快趁機逃跑。”
話還沒說完就已經行起來,扛起塞喇往外走,抱香、松澗連忙跟上。
“等等——”松澗突然剎住腳,目落在塞喇的赤腳上,撕下一塊服給他包上, 以免留下蹤跡被人發覺。
殊不知,正是因這一舉斷絕了衛玠尋覓的依憑。
四人左扭右拐, 奔忙哪分南北,逃竄不管東西。
卻總算眼睛乖的竇綠瓊找到的本家人,驚喜道:“好大一個竇。”
只見牆腳下,一碩大的狗赫然出現在眼前,被匝的雜草虛掩著。
松澗為難:“咱們還是去前院找大娘子做主吧。”
抱香怒瞪他一眼,“你沒聽見方才他們嚷著要殺我們?只怕咱們還沒走到前院就又被抓回來了。”
于是乎,等三人擡一人扭腰擺爬將出去後,已經是灰頭土臉,損極狼狽。
著已經黑的夜,竇綠瓊呸呸吐出口裏兩草,雙眼茫然:
“咱們該去哪找大夫啊?”
—
京城街道,燎炬明晃晃焰騰騰從四面八方來,腳步聒雜,飆塵揚土。
數隊兵四搜尋,口裏不斷嚷著“府辦案,見過這個人沒有?”
百姓圍上來見他手上圖畫,是個黑若鐵,耳大鼻又的外邦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紛紛搖頭,“沒見過。”
有黎氓上前好奇道:“爺,這蠻子可是犯了什麽事不曾?”
那兵一槍抵在他前一尺,面狠,“不該問的別問!”
那人被嚇得退了回去。
不遠探頭探腦的三人同步一哆嗦,收回了腦袋。
松澗把聲音得極低,害怕道:“怎麽回事,該不會是曹大人報來抓我們了罷?”
抱香:“夯貨,你嚇人,他用私刑殘殺奴隸,罪比咱們還重。”
竇綠瓊噓聲:“有人來了,我們快走。”
三人貓著腰正往後退,卻突然被一個領頭爺攔下,道:“你們幾個,給我站住。”
他們齊齊停住了腳步,巍巍回頭。
燈火下,爺看清了他們的面容,并不是黑蠻人。他本想放人走,可見他們行跡詭疑,鬼鬼祟祟,不由留了個心眼。
“你們是什麽人?這麽晚在外邊游。”
竇綠瓊作了個揖,強作鎮定地回答:“大人,我們從揚州來,因著水土不服,正四求醫問藥,迷路才走到這麽晚了。”
黑夜下,姑娘的廓分明,爺瞇著眼瞧,見姿不俗,著華貴,只是略顯淩,稍稍松懈了戒心。
近年來的確有不揚州與南海的豪商富賈來訪京城,并不稀奇,想必他們也是如此。
剛剛被那俏的一聲“大人”得極其熨帖,那爺緩和了語氣,讓他們快走,末了還好心為竇綠瓊指路醫館。
三人千恩萬謝地走了,松下一口氣。
那爺繼續巡查,走到叉路口,到一夥執劍侍衛,領頭的騎著大馬,拿著樸刀。
認出是衛玠邊的侍衛,他忙行了個禮:“崔大人。”
崔護衛翻下馬,面凝肅,問:“可有發現什麽可疑之人?”
爺頓了頓,答:“搜了許久,還不曾。”
崔護衛嘆了口氣,那爺看出他焦躁,因著敬重衛玠,多問了一:“崔大人,可是衛大人趕捉得急?”
聞言,崔護衛將他拉到一個蔽角落,低聲:“也不全然。只是除了曹府逃奴,衛大人還在找一名子,已經急死了。你若是見了,千萬記得稟報。”
說完,他將另一幅畫像亮出來,爺見了瞪大眼睛,那可不就是......?
“怎麽,你見過?”瞧他神有異,崔護衛起心神。
爺快速指了一個方向,“往那邊去了!”
—
夜間,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怪風狂吹,樹木搖晃發出沙沙聲,瑟人。
這已經是竇綠瓊失蹤的第三個時辰了。
丟了多久,衛玠就帶人搜了多久。大街小巷通通翻遍,只差沒將土地都掀開。
蔡廷玉匆匆趕來,一骨碌跳下馬車,急忙道:
“你是連位都不要了麽?為了找一個奴隸在京城鬧出這樣大靜,明天史臺的幾個老東西就能就能參你幾本!”
“讓他們參。”
衛玠冷冷丟下一句,側頭吩咐衛府護衛接著找,眉宇間是化不開的凝重。
蔡廷玉跟上他的腳步,用旁人聽不見的聲音勸道:“我知道你丟了一個娘子心焦不已,可是已經寅時了,你總得歇歇吧?”
“就算那曹家的奴隸現在挾持了,以此逃罪行。可換個方向想,正因如此,竇小姐才沒可能出事。”
衛玠停住了腳步,緩緩轉,蔡廷玉被他看得頭皮發麻。
雨水沾了他的服,洇出深淺不一的,一向玉樹臨風,喜淨好潔的人此刻竟顯得有些狼狽。
“可若那該死的奴隸真的生了歹意拉一起死,又或是一路待,該怎麽辦?”衛玠咬牙切齒,
“不像你我會武功,腦子也不靈,此時不知道蹲在哪個角落裏等著我去救,你要我怎麽歇?”
他想到那暗牢裏跡斑斑的地面上留的金簪,腦子裏便浮現出竇綠瓊哭泣躲打的畫面,是掙紮得多厲害才從發上掉落?
那幫家丁說是將竇綠瓊捆了從高高臺階上扔下去,衛玠都不敢想,該有多疼。
一種近乎酸脹的覺爬上心頭,衛玠今日才明白,何為害怕。
蔡廷玉嘆息一聲,仿佛早料到了會有這麽一天,卻沒想到來得如此之快。
“我竟不知,你已經這般在意了。”
畢竟數月前,他還信誓旦旦說著早晚要同那姑娘和離。
“叔彥,你就當我以前說的是渾話。”
衛玠說,“我不敢說我如今對的有多深,但只要我還在一天,就是我的妻子。”
“你若還拿我當朋友,就不必勸我,而是立刻召集蔡家的護衛同我一起找。”
“大人——”
崔護衛急急跑過來,氣還沒捋順,“已經尋到娘子消息了!”
—
偏僻而狹窄的小醫館裏,抱香和松澗一同馱著昏迷過去的塞喇。
竇綠瓊嘆了口氣,又重複了一遍,“老大夫,你這裏可看鞭打損傷嗎?”
他們好不容易找到個沒什麽人的醫館,不用擔心被發現。卻沒想到裏面只有一個老大夫,還是個目盲耳背的。
這回老大夫可算聽清了,他手腳麻利地取了壺烈酒,雖看不清,但知道哪個方位有人,鼻子也靈,聞得到濃重的腥氣。
“你們將這酒沖洗傷口,待會老夫再取一些草藥給他敷上。”
竇綠瓊急忙接過,連聲稱謝。出門不曾帶銀子,于是取下一對耳珰放在診臺上作席敬。
兩人取了酒去後院沖洗,竇綠瓊則在前面試圖幫襯老大夫搗藥。
“姑娘啊,你去歇著。你在這非但幫不上我的幫,還礙事哩。”
老大夫有著多年經驗,目不能視卻行走無阻。
竇綠瓊了鼻子,乖乖走開,在牆角找到一張草席歇息,又疲又累,著牆面睡了過去。
—
很快見了周公,夢見的是自己險些走失的那個上元節。
正月十五日夜,揚州街市如鼎沸騰,游人充街塞陌,足不躡地,大街小巷俱是鬼面燈火,鮮服靚妝。
年僅四歲的竇綠瓊等不及家人,央浼婢花粼先帶自己出府去看五禽戲。花粼不住撒,稟告了夫人後,等門口的燈花燃盡了,辟除不祥,牽著的手往外走。
家家戶戶點綴上花燈,螢煌極盛,時有小孩兒呼朋喚友,上吆喝著:“雪打的燈籠照小孩呀,你不出來我走啦。”
彼時年的小綠瓊很逗人,兩團嬰兒堆在臉上,總是笑意盈盈的,像個福娃娃。金鎖掛在脖子上,發出鐺啷的清脆聲,惹得其他孩子紛紛圍繞過來,纏說話。
花粼原本仔細看著,不過與守夜的老婆婆說了幾句話,一轉頭,自家小姐就不見了。
忙急得到尋找,到呼喚“瓊兒”。
卻說小綠瓊跟著那群小孩兒屁後,因為個子太矮,步伐邁不開,一不留神落在了後邊,很快被人群淹沒。
但一點兒也不害怕,努力開大人的,到糖葫蘆鋪子面前,口裏流涎,眼看著。
有人逗:“小丫頭,我買糖你吃不吃?不要錢。”
小綠瓊搖搖頭,聲氣地答道:“我不吃白食,等我姐姐來了,買給我吃。”
很快走了,給一個賣葫蘆的商販作尾,鼻子一吸一吸聞那黃金的香味,吃吃地笑。
“嘿嘿,等會花粼姐姐來了,我有錢買兩只。”
商販換了一波又一波,小綠瓊也不知道自己走到哪了,等擡眼時,早已不知何方。
從天上的絢爛煙火到河裏的鯉魚花燈,璀錯草卉到綠茵大樹,茫然地環顧四周,突然被一嬉鬧孩的石子打中,躓仆在地。
癟了癟,開始哇哇大哭。
淚水沾了新做的襟和糙的地面,沙子黏在臉上,吃了一土。
就是這個時候被人拎著脖子提溜起來的,小綠瓊懵了一下,穿著紅虎頭鞋的腳打蹬,一邊去看眼前的人。
好俊的一個哥哥,個子如山高,著寶藍袍子,上繡麒麟紋,頭上豎著高馬尾,劍眉淩厲,卻出幾許年意氣,但看向的目滿是嫌棄,又一邊從袖裏掏出白帕,在臉上按。
霎時止住了哭,目癡呆。
“總算幹淨了。”那年低聲說了一句,隨即將放下來,強行把髒帕子塞到手裏,問:
“小孩兒,你家人呢?”
小綠瓊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剛要說話,結果氣使太急,出好大一個鼻涕泡泡來,了一下,忙用帕子掉。
“我爹爹和姐姐在吃飯。”
年挑了挑眉,雙手環,“你自己一個人出來的?”
“不是呀。”小綠瓊天真地看著他,“還有一個侍姐姐,但是我把跟丟了。”
年語塞,又問:“你幾歲了?”
小綠瓊出四手指。
“倒比我小十歲。”他煞有介事地點頭,隨即道:“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我家在竇府,狗竇的竇,我常鑽呢。”
小綠瓊大聲說,還比了個狗的圓圈,眼神期待地看向他。
年盯著,半晌扶額犯了難,他初來揚州,哪裏知道哪個姓竇的住哪?
他只好牽著小丫頭到找,指哪走哪,偏生是個不認路的,幾圈繞下來,已經暈迷糊了。
半個時辰後,年咬牙切齒:“究竟是左還是右?”
小綠瓊卻答非所問:“哥哥,我疼了。”
年低頭看去,見著膝蓋,眨滴溜圓的黑眼睛可憐地看著自己,暗罵了一聲。
“蠢死了。”
說歸說,他還是認命地將小綠瓊抱起來,這笨丫頭看著矮,重倒是不輕。
小綠瓊忙摟了他的脖子,前的長命金鎖咯人,年不由多看了兩眼。
上刻:乖綠瓊,福盈百歲。
倒是直白。
他向不遠打了個手勢,很快便有一黑男子來到他跟前,頷首:“公子。”
“去找揚州姓竇的人家,家有四歲,家世不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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