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尤然聲音戛止。

站在廳前，小心翼翼地收起宣紙，腕間的百達翡麗鸚鵡螺不經意間折出縷縷細。

眾人沉靜片刻，戰友高們忍不住齊齊拍手，紛紛夸贊。

“池老爺子好福氣，兩位孫子能文能武，能政能商，造福社會，造福國家，實乃老爺子真正的延綿福澤啊。”

池明清淡笑不語，神態難得不謙遜。

可關芝荷今天似乎心不好，突然了一句：“可我前兩天聽說你們在蘇富比現場花了一個多億？”

聞言，鹿尤然撅起，索揚起手上的腕表：“池爺爺，是我非要纏著他給我買手表，對不起，你不喜歡我捐掉就好了。”

尾音帶著恰到好的嗔，眼尾卻掃過關芝荷，暗暗給來了一記眼刀。

關荷芝臉繃不語。

賓客中有人竊竊私語：“我聽說這枚百達翡麗鸚鵡螺花了一個多億呢。”

“一個多億？！可以買一百多只我手上這塊表了。”

“······”

鹿尤然真無語了，在場這幾個私底下誰不奢靡浪費，道貌岸然下都是一堆破事，甚至藏著不貪污吏，有什麼資格這塊手表。

那晚從蘇富比回來，池南曜很順其自然地把手表遞給，愣站著沒反應過來。

見半晌沒接，池南曜臉平靜：“你不喜歡可以擺著。”

似乎只是一件路邊隨手買的禮，不喜歡也沒關系，擺著玩也行。

可怎麼可能不喜歡，而且是孤品！

之余又有點過意不去，池南曜沒拍到百壽圖，想把和田玉讓給他，他又死活不要，非要重新賣茶葉。

鹿尤然靈機一，幫他打了一份家書，纏著讓他抄下來。

池南曜一開始寧死不屈，被纏怕了，在碼頭見著都繞路走。

磨泡整整三天，他昨晚才肯筆。

果不其然，池爺爺當真喜歡。

池明清端坐如鐘，枯瘦的食指點了兩下太師椅把手，難辨喜怒。

旁邊的老戰友聽不下去，清聲道：“人家南曜是堂堂正正的納稅人，給南津創下多稅收，掙的錢給老婆買塊手表怎麼了？”

池老爺子接著聲如洪鐘：“我池明清的孫子要是連錢都舍不得給老婆花，才是我的教育失敗。”

竊竊私語瞬間息止，主廳雀無聲。

大家都明白，老爺子這是不高興了。

在座個個都是人，立馬換了副諂的臉，“池家門風清正，老司令多年來領兵育人，樣樣不落人后，今后定是洪福齊天。”

“是啊，如今國泰民安，南津如日中天，多虧了老司令幾十年如一日的殫竭慮，老司令定會福壽無疆。”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

池明清擺擺手：“好了好了，池某謝各位前來祝賀，周翼，安排大家席吧。”

賓客們都移步庭院。

鹿尤然跟著池南曜走在人群的最后，不經意間看到他發紅的耳垂。

一臉新奇地盯著看。

池南曜被看得渾不自在，低聲提醒道：“看路。”

鹿尤然見前面的賓客走遠，斗膽小聲地問：“你該不會是害了？”

聞言，池南曜耳垂似乎又紅了一寸，單手將的頭掰向另一邊，不讓看。

“沒有。”

鹿尤然像是抓到他的把柄，一邊竊聲低笑，一邊掙他的手。

后面的池北彥默默看著前面嬉笑打鬧的兩人，忽然想起溥臨在探春園門口說的話，渾不自覺打了個冷。

宴席設在池家公園的花房，宴請的賓客不算太多，多數是池明清的人老友。

池老爺子不太講究，跟他的老戰友們坐在一桌。

池家人和季家人坐一桌，但空出一個位置，季渺沒有調假回來。

池禛安想招呼沈也坐過來，關芝荷反應特別強烈。

在池禛安耳旁咬牙說了幾句，池禛安臉霎時霾布。

池北彥拿著白餐巾懶慢地著手，開口道：“季渺只是沒假回不來，不是死了，爸你要是想跟人敘舊，可以坐過去。”

話落，池禛安臉又黑了一寸。

鹿尤然眨下烏溜溜的眼睛，還是第一次見池北彥當著這麼多人的面頂撞池禛安，還帶著一明顯的嘲諷。

眼神探尋地看向旁的池南曜，這兄弟倆平時好得跟一個人似得，他肯定知道。

然而，池南曜眸淡淡，默默給裝了碗湯，“吃飯吧。”

鹿尤然：？？？

飯后，推杯換盞的環節來了。

可見池老爺子今天打心眼里高興，舉著酒杯一又一，周翼攔都攔不住。

最后，鹿尤然陪著周翼扶他回房休息。

池南曜和池北彥兄弟倆頂上，替老爺子招待客人。

在座的老友伙伴都知道池家兩位孫子才是池老爺子辛辛苦苦培養出來的接班人。

池禛安在軍政圈都排不上號，多數人都不認他，也就在商圈他還能得到幾分尊敬。

鹿尤然給池老爺子泡了杯蜂水，扶著他躺下休息。

就率先出來找池南曜，好好奇沈也到底是誰？為什麼池北彥和關芝荷都不喜歡這個人。

前腳剛離開，池明清開口喚道：“周翼，把那封家書拿過來。”

周翼勸道：“老司令，您還是先休息吧，家書我已經替你拿去書房屜放好了。”

“讓你拿就拿！”

池明清執意要看，周翼只好去隔壁書房拿過來。

老爺子坐起靠在床頭，骨瘦的手悠悠地打開信封。

他又細細地默讀了信上的每一個字，雙手是眼可見得發。

這是池南曜的字，他認得。

他們兄弟倆的書法都是池明清一筆一劃地教的，池南曜自小穩重老，寫字也是平平穩穩，筆畫規整卻又帶著鋒利。

周翼見池明清琥珀的眼眶逐漸迷離泛，竟不知該如何勸。

“老司令要以為重，兩位爺正值青年，您要好好看著他們啊。”

池老爺子合上宣紙，嘆了口氣，緩緩開口：“南曜能進池家是我的福氣啊。”

頓了幾秒，“能娶到尤然，是他的福氣。”

如果說這封家書不是鹿尤然的杰作，他是打死都不信。

令他最容的地方，是鹿尤然竟比他想象中還要了解池南曜。

他這個向來不善言語的孫子，肯定是被這字字肺腑，真意切折服才愿意筆。

他又怎會不知池南曜這些年在池禛安夫婦打下的委屈。

“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間，為國，為家······”

他堂堂陸軍司令，理應先國后家，自知虧欠了這個家。

總以為池南曜對他多心存怨言，可這封家書寥寥幾字就表明他的心跡。

他從未有過埋怨。

周翼戰戰巍巍說不出話來，他跟隨司令多年，也是第一次見到池明清落淚了。

“司令，兩位爺剛剛家立業，您的福澤還在后頭，可千萬要保重，別讓他們擔心。”

也許是晚上多喝了幾杯，池明清的緒波很大。

他握著信封，雙眼無神，似乎在自言自語：“你說他們以后會不會怪我？”

······

鹿尤然來到花房，宴席已經散去大半。

在花園尋找池南曜和池北彥的影，終于在轉角亭的玉蘭樹下看到他們。

踮著腳悄悄走近，想聽他們聊什麼。

“哥。”

鹿尤然一頭霧水：？？？

玉蘭樹下的影不是池南曜，是池北彥和沈也！

這兩人站在一起，才發現沈也至矮了池北彥半個頭。

池北彥輕笑一聲，語氣很冷淡，“沈總說笑了，我只有阿曜一個弟弟。”

沈也也不生氣，一臉真摯：“我不理解你們的敵意，這麼多年我從未想過傷害你們的利益，我的存在也不是我能選擇的，難道我就不無辜嗎？”

池北彥斂起散漫的表，“無辜的人不會改名沈也，無辜的人今天也不會出現在池家公館，你打什麼主意自己心里清楚。”

他聲音逐漸低沉，說出的每個字都浸滿寒意，“但我告訴你，你要敢我的家人，尤其是阿曜，我不會放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