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公主府的朱漆大門前，兩尊石獅威嚴矗立，獅眼鑲嵌的黑曜石在晨下泛著冷冽的澤。

溫明棠跟在晉王妃后，指尖無意識地挲著袖中的銅鏡，鏡面冰涼，卻著一詭異的溫度，仿佛有生命般在掌心微微。

長公主蕭雁，自從八年前先皇駕崩之后便請命去守靈，十日前才從皇陵回京，這幾日一直都閉門不出，也未曾見客，從前同晉王妃是手帕，眼下這樣請晉王妃過去敘舊，其實不算什麼稀奇的事。

但凡事多留個心眼總是不錯的。

府回廊曲折，兩側栽種著名貴的海棠，花瓣隨風飄落，鋪就一地緋紅，侍們垂首靜立。

“王妃可算來了，”一道清越的聲從院傳來，長公主蕭雁著月白廣袖長，發間只簪一支素銀步搖，笑意盈盈地迎上前，“這些年不見，我可真是想你想得，也不知道你可曾念過我。”

晉王妃快步上前，執起蕭雁的手，眼中泛起一潤：“殿下清減了許多。”

“日日吃齋念佛，清瘦些才是常有的。”蕭雁輕笑，目轉向溫明棠，細細打量了一番，“這便是棠棠吧？上次見你時，還是個扎著雙髻的小丫頭，如今竟出落得這般標致了。”

語氣溫隨和，說話的時候眼角細紋舒展開來，顯得親切而慈。

溫明棠福行禮，“臣見過長公主殿下。”

“快起來，”蕭雁虛扶一把，指尖染著淡的蔻丹，在下泛著珍珠般的澤，“我同你母親從前姐妹相稱，你也算是我半個兒，自家人不必多禮。”

側引路，擺拂過青石板，帶起一陣淡淡的沉水香，“今日備了些茶點，都是你母親從前吃的。”

正廳，紫檀木案幾上擺著致的青瓷茶，茶湯澄澈，映出三人模糊的倒影。

侍們悄無聲息地退至門外，只留下穿堂風輕拂珠簾的細碎聲響。

蕭雁親自斟茶，完全沒有任何公主的架子，一言一行都隨和得不像話：“這是南詔進貢的雪芽，我特意留著等你們來嘗。”

晉王妃接過茶盞，指尖在杯沿輕輕挲：“殿下還是這般念舊。”

“人老了，就回憶些往事，”蕭雁抿了一口茶，目悠遠，“這些年我在皇陵，最懷念的就是從前與你把酒言歡的日子。”

溫明棠垂眸品茶，茶香清冽，袖中銅鏡愈發明顯的，借著廣袖的遮掩，指尖輕輕按在鏡面上，試圖安那莫名的躁。

“說起來，棠棠今年有十七了吧？”蕭雁突然問道，眼中帶著幾分戲謔的打趣，“可曾有心儀的男子？”

不等溫明棠想好要如何答話的時候，晉王妃就已經笑著搖頭：“我同王爺還想要在王府多留幾年，一想到要嫁給他人，心里總是覺得舍不得。”

“說舍不得，其實無非是因為不放心日后棠棠的夫君品行如何罷了，世間大多男子，表面一套背后一套，兒家親，可務必要小心謹慎，三思而后行。”

說這句話的時候，蕭雁邊的笑意淡了幾分，眼底也藏著些許讓人難以察覺的厭惡。

溫明棠注意到了這點，心里不免有了幾分好奇。

但現在顯然不是打探這些的時候。

晉王妃聽到這些，幾番言又止之后只是搖著頭嘆氣，“都過去了。”

“瞧我，好端端的說起來這些惹人心煩的事。”蕭雁輕笑，隨口就將這個話題一筆帶過，“我倒是認識幾個不錯的年輕人，家世品貌都是一等一的。”

說到這里，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狡黠，“尤其是兵部侍郎家的公子，那孩子對你可是仰慕已久，他母親前日還托我來打聽，想知道你喜歡什麼樣的男子。”

溫明棠指尖一，茶盞中的漣漪開，映出微微蹙起的眉。

銅鏡在袖中突然發燙，燙得腕骨生疼，但不得不維持面上的平靜：“多謝長公主關心，只是臣年紀尚小，還想多陪父母幾年。”

蕭雁笑了聲，“可兒家總要嫁人的。你這樣好的姑娘，不知要讓多男子心碎呢。”

聽出來幾分別的意味，晉王妃笑著打圓場：“殿下就別打趣了，這孩子臉皮薄。”

窗外忽然飛過一只烏，落在庭前的海棠樹上，紅的眼珠直勾勾地盯著廳。

溫明棠余瞥見，心頭莫名一，銅鏡的更加劇烈，幾乎要掙的掌控。

蕭雁順著的視線去，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隨即恢復如常：“這鳥兒倒是稀罕，平日里見。”

侍適時上前，輕聲請示是否要驅趕。蕭雁擺擺手：“不必，鳥兒也是有靈的，由它去吧。”

話題又轉回溫明棠的婚事上。

蕭雁從案幾下取出一卷畫軸，徐徐展開：“這是兵部侍郎家公子的畫像，你瞧瞧可還合眼緣？”

畫中男子劍眉星目，確實儀表堂堂。

溫明棠正要客套幾句，袖中的銅鏡突然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嗡鳴，鏡面燙得手腕發紅。

強忍不適，勉強笑道：“殿下意，臣心領了。只是婚姻大事，還需父母做主。”

晉王妃察覺到兒的異樣，還當是厭惡應付這些事，手覆在手背上，到一片滾燙，眼中閃過一疑，卻默契地接過話頭：“是啊，這事兒急不得。棠棠子倔，總要找個自己喜歡的才行。”

蕭雁若有所思地看了溫明棠一眼，緩緩卷起畫軸：“也罷，緣分強求不得。”話鋒一轉，“對了，明日慈恩寺的法事，你們可要同去？”

“自然是要去的，”晉王妃點頭，像是又想起來了什麼，問了句，“太子殿下也會出席吧？”

“止淵那孩子孝順，自然是會去的，”蕭雁語氣溫和，指尖卻無意識地挲著畫軸邊緣，留下一道淺淺的劃痕，“說起來，他與棠棠年紀相仿，小時候還常在一玩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