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南起初想著將這東西直接給大理寺。

“常青元帶人追上我時，我正在翻墻。”明南的聲音越來越低，像是力氣被一點點走，“他問我哥哥說了什麼，要搜我的，我不肯，他就……”

他的手指輕輕按在肋骨的位置，溫明棠想起來大夫說過他的三肋骨是被生生打斷的。

“我趁他們不備，跳進了護城河，”他苦笑了一下，“后來的事，你都知道了。”

屋陷短暫的寂靜，只有藥爐上的藥罐發出咕嘟聲。

溫明棠抬眸看向明南，目沉靜而堅定：“這件事，暫時不能報。”

明南猛地抬頭，眼中的希冀瞬間轉為警惕：“為什麼？”他的手指悄悄攥了被褥下的布帛，子不自覺地往后了。

“朝廷上下關系錯綜復雜。”溫明棠起踱到窗前，過窗紗在臉上投下細碎的斑，“長風鏢局能在京城橫行這麼多年，背后必然有人撐腰。在沒查清是誰之前，貿然報只會打草驚蛇。”

明南的呼吸急促起來：“所以小姐是要……”

他的聲音里帶著不易察覺的抖，仿佛一只隨時準備逃跑的。

其實想來也是，一個大小姐，何必為了他和哥哥這兩個本不重要的人去惹上麻煩？

溫明棠轉過，直視他的眼睛：“所以我想，我們第一步應該是要先救你哥哥出來。”

明北顯然是一個很關鍵的人，甚至包括他們的村子，或許都存在不可告人的。

“你？”明南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可是你一個姑娘家……”話一出口他就后悔了，連忙補充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覺得……”

明南想要補充，卻又擔心越描越黑，只能停下。

“我知道，”溫明棠并沒有因為他的顧慮生氣，反而微微一笑，帶著某種安，“所以我需要從長計議。”

走回床前，從袖中取出一個致的香囊放在明南手中：“這里面是安神的藥材，你先好好養傷。等有了計劃，我會告訴你。”

明南盯著香囊上繡的棠花紋樣，突然問道：“那你還會送我去衙門嗎？”

一旦上了衙門，明南便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若是因此還要連累哥哥……

溫明棠挑眉：“怎麼，你很想去？”

“不是！”明南急得差點從床上蹦起來，又牽傷口疼得齜牙咧，“可是你明明答應常青元……”

“原來你是說這個啊，”溫明棠漫不經心地擺擺手，“我好歹是晉王府的兒，偶爾任一次又怎樣？”

狡黠地眨眨眼，“再說了，父親最疼我，就算我出爾反爾，他也會替我兜著。”

明南呆住了。

他從小在底層爬滾打，見慣了權勢欺人，卻第一次見到有人能把“仗勢欺人”說得如此理直氣壯又……

可。

一時間，他忍不住笑出聲，隨即又因為扯到傷口而倒冷氣。

溫明棠也被他逗笑了：“你好好休息，我晚些再來看你。”

走到門口時，突然轉：“對了，那個玉瓶碎片，你還記得落在哪里了嗎？”

明南的笑容頓在臉上：“小姐問這個做什麼？”

“只是好奇。”溫明棠狀似隨意地說，“能瞬間吸干人的蟲子，聽起來怪嚇人的。”

明南猶豫片刻，低聲道：“應該是在當鋪后巷......但已經過去這麼多年……”

“無妨。”溫明棠點點頭，“你歇著吧。”

溫明棠離開廂房后，徑直往父母的院子走去。

晉王和王妃正在花廳用茶，見兒進來，王妃放下茶盞笑道：“棠棠來得正好，新到的碧螺春，嘗嘗？”

溫明棠行禮后坐下，輕啜了一口茶，這才開口道：“父親、母親，兒有事相商。”

晉王聽到這話心里就已經有了底：“是為了那個年的事？”

“正是。”溫明棠點頭，“那孩子明南，在鏢局吃了不苦頭。兒想留下他。”

王妃溫地看著溫明棠，末了又輕的握住了的手，“你從小就這樣，見不得人苦。既然是個可憐孩子，留下也無妨。”

晉王卻若有所思：“棠棠，你不是答應常青元，要將人送去衙門？你現在說要留下他，可是因為……”

剩下的話晉王沒有說完，一切已經在不言中。

溫明棠放下茶盞，輕聲道：“兒改主意了。那鏢局若在衙門有人，明南回去必死無疑。”

“哦？”晉王挑了挑眉，“你可是發現了什麼？”

溫明棠猶豫片刻，終究沒有提及蠱蟲之事：“那孩子上傷痕累累，不似尋常懲戒。兒懷疑鏢局在做些見不得人的勾當。”

王妃聞言，眉頭微蹙：“棠棠，你可查清楚了？萬一那年并非表面這般簡單……”

“母親放心，”溫明棠握住王妃的手，“兒心里有數的。”

晉王沉片刻，突然拍案道：“好！既然我兒要保的人，我看誰敢！”他轉頭吩咐侍立一旁的管家，“去，現在就帶著我的名帖去長風鏢局，讓他們將這明南的賣契立刻送過來。”

管家領命而去。

王妃輕嘆一聲：“王爺，這般以權人，傳出去怕是不好聽，況且我們棠棠還沒有嫁人呢。”

“怕什麼！”晉王大手一揮，“本王征戰半生，還護不住一個無辜年？”

他寵溺地看向溫明棠，“咱們棠棠難得任一次，我這個做父親的，總得兜著不是？”

“再說了，我的兒，想要求娶的人都要踏破門檻了，他們要是因為這點事不敢娶，那也是他們沒眼和膽識，這種人有什麼資格做本王的婿？”

溫明棠心頭一暖，想起自己方才對明南說的話，不由莞爾。

王妃見狀，也展笑道：“罷了，你們父倆一個子。不過棠兒，”正道，“那年既留在府中，你需得派人看些。若真如你所說鏢局有問題，難保他們不會狗急跳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