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謙。”蕭止淵聲音不輕不重，卻讓張謙的絮叨戛然而止。

男人修長的手指正挲著一柄開信刀，刀尖在燭下泛著冷芒：“孤記得，你有個兒待字閨中？”

張謙渾一，撲通跪地：“殿下明鑒！下這就加派人手，保證這個月一定……”

“兩日。”蕭止淵將開信刀“嗒”地擱在案上，“逾期不候。”

張謙幾乎是踉蹌著退出殿外的。

夜風一吹，他才發現后背的服已經。

他就這麼一個兒，哪怕是他自己死了，他也要想辦法讓妻兒都活下去。

人人歌頌太子德高重子溫潤，但在張謙看來，這不過也是個吃人的閻王罷了。

“爹！”

張謙剛回到家中，就見兒張媛提著擺從廊下跑來，手里著一封信，“方才有個戴著斗笠的人送來這個，說是務必親手給您。”

張謙接過信，指尖到信封上特殊的火漆印時，瞳孔猛地一。

他還未來得及開口，夫人已經聞聲而來：“媛兒，這麼晚了還在外頭晃悠？”

張夫人溫地替兒攏了攏襟，“快去歇著，明日還要去繡莊呢。”

張媛乖巧地應了聲，臨走還不忘囑咐：“爹也別太勞累了。”

待兒走遠，張謙迫不及待地拆開信，信紙上寥寥數語，卻讓他面驟變。

張夫人見狀，輕輕按住丈夫發抖的手：“怎麼了？”

“沒什麼。”張謙強作鎮定，將信紙湊近燭火，“一些不重要的瑣事罷了。”

火舌很快吞噬了信紙，張謙盯著那團灰燼，耳邊回響著太子殿下那句輕飄飄的“你有個兒待字閨中”。

他突然抓住夫人的手：“明日一早，送媛兒去外祖家小住。”

張夫人敏銳地察覺到丈夫的不對勁，但多年夫妻的默契讓沒有多問，只是輕輕點頭：“我這就去讓下人準備。”

張夫人跟著張謙進了廳，下人端來一杯熱茶過來，手接過，茶湯在青瓷盞中微微晃，映出憂心忡忡的面容。

瞧著丈夫繃的側臉，那道平日里總是帶著笑意的眼尾紋此刻深深蹙起，像是被什麼無形的手狠狠掐住了眉頭。

“老爺，”手平張謙襟上不存在的褶皺，將熱茶又遞給了張謙，“這幾日可是遇到什麼難了？＂

這些年來，張夫人和張謙一直都很好，夫妻倆從前幾乎是無話不說。

可自從張謙被調派到了江南之后，張夫人便覺得他整日都在郁郁寡歡。

這段時間尤其是。

張謙手指一，茶盞險些手。

他強扯出一個笑容：“夫人多慮了，不過是最近的瑣事有些多。”

“你從前剛接手的郡守的時候，再忙也不曾這般。”張夫人的手輕輕覆上他的手背，到一片冰涼，“這幾日你寅時便出門，子時才歸家，用膳時筷子掉了三次。”

看著丈夫眼下的青黑，猶豫了片刻還是說，“昨夜你夢中驚醒，喊著‘寒霜草’……”

茶盞“當啷”一聲撞在硯臺上，濺出的茶水在賬本上暈開一片褐漬，張謙良久都沒有說話。

院墻外恰在此時傳來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又漸漸消失，像是有人在繞著府邸徘徊。

張夫人臉微變：“這已是今日第三回了。”低聲音，“老爺可是得罪了什麼人？”

窗外的竹影忽然劇烈搖晃，張謙一個激靈站起，險些帶翻案幾。

待看清只是一只野貓跑過去時，他才長舒一口氣，轉握住夫人的手：“最近江南有些藥材販子弄來了北境的東西，眼下已經驚了太子，他命我要徹查此事。”

他拇指挲著夫人指節上的繭子，那是常年刺繡留下的，“過幾日便會好了。”

張夫人言又止。

分明看見丈夫說“太子”二字時，脖頸上的青筋跳了一下。

墻下又傳來窸窣響，這次還夾雜著金屬撞的輕響。

突然想起昨日出門想要給張媛置辦幾新裳的時候，巷口那個盯著自家大門看了許久的面生貨郎。

“我去給媛兒收拾行李。”最終只是輕輕拍了拍丈夫的手背，“明日一早就送去母親那兒住些時日。”

待夫人的腳步聲消失在回廊盡頭，張謙才癱坐在圈椅里。

暮四合時，張謙換上一布裳，特意在臉上抹了些灰土，這才從后門悄悄離開。

他穿過幾條幽暗的小巷，不時回頭張，直到確認無人跟蹤，才閃鉆進那家不起眼的鋪子。

“客要做裳？”柜臺后的伙計懶洋洋地抬眼。

張謙低聲音，“我前日看的那匹云紋緞子，如今可到貨了？”

伙計聞言放下手中的活計，仔細打量了他一番，這才掀開里間的簾子：“請隨我來吧。”

里間點著兩盞油燈，比外頭亮堂許多。

康歷正倚在太師椅上品茶，見張謙進來，連眼皮都沒抬一下：“怎麼又來了？”

聲音不輕不重，卻讓張謙不自覺地躬了躬。

“大人恕罪，”張謙了額角的汗，“實在是事出急。太子只給了兩日期限，若是拿不到寒霜草……”

康歷這才抬眼，目如刀般刮過張謙的臉，“慌什麼”他慢條斯理地放下茶盞，“好歹也是一方郡守，怎麼行事如此的慌？”

被康歷這樣說，張謙也沒有反駁，他結滾了一下，雙手不安地絞在一起：“我只是擔心，若是太子起疑查到了什麼別的東西……”

“啪”的一聲，康歷將茶盞重重擱在桌上，驚得張謙一個激靈。

“這些事自然會有主子來安排。”康歷起，居高臨下地看著他，“你只管做好分的事。”

他從暗格中取出一個錦盒，隨手扔給張謙：“這些夠應付幾日。”

見張謙手忙腳地接住，康歷冷笑一聲，“瞧你這點出息。”

被他這樣譏諷，張謙也只是賠笑捧著錦盒，如獲至寶：“多謝大人！屬下這就……”

“急什麼？＂康歷打斷他，重新坐回太師椅，“太醫館今年的采購清單，你可帶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