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鷹板著臉,冷幽幽道:“方才齊王跪在咱們殿下面前,苦苦哀求殿下留您一命,并發誓永不回京,往后子亦不襲爵有食邑,咱們殿下宅心仁厚,點頭應了。若是娘娘不識趣,只怕齊王今夜不能全須全尾地回封地啊。”
德妃聞言,如遭雷擊,劇烈掙扎的力道猛地停下來,徹底安靜了。
兒子不爭,費心費力地折騰這些,還有什麼意思?
夜空上濃云翻滾,閃電乍現,承恩殿雀無聲,雖不見刀劍影,鮮淋漓,然眾人都知,天要變了。
次日早朝,一道皇帝年歲漸老,深疲乏,又因過于思念先皇后,決定讓位移居暮云山的圣旨頒下來,文武百為之震驚,有鮮幾個提出遲疑的,也都被另一大肆稱贊皇帝與先皇后夫妻深的高歌頌詞淹沒殆盡。
太子繼位掌權乃是大勢所趨,這節骨眼,識趣的不會賭上家族榮華前途去惹不痛快,不識趣的,譬如魏國公,早被罷爵抄家,淪為瘋言瘋語神志失常的罪臣。
有此為鑒,殺儆猴,誰還敢輕易出頭?
一月后,趙珩登基為帝,改元永清,大赦天下。
與此同時,太上皇昏昏沉沉地蜷在出城前往羨陵的馬車里,除了負責護送看守的暗衛,邊僅有一個六十上下的老侍跟著。
馬車行至繁華街巷,熱絡的賣聲和鼎沸人聲喧囂耳,太上皇被吵得頭疼裂,勉強睜開眼,約聽到孩用清脆稚的嗓音傳唱著什麼。
老侍默默把車簾掀開。
太上皇用力長脖子,卻只聽得幾句民謠唱著:“不江山把權棄”、“獨念亡妻甘愿地宮”……
“逆子,這個胡編造的逆子……噗!”太上皇怒得又吐出一口黑,渾癱趴在車板上,不斷搐著,再也爬不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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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朝登基大典尚未結束,宜春殿,冬青和梅香正指揮人搬運各樣件裝上馬車,今日便要送去坤寧宮。
宋知意滋滋地坐在秋千上,有一搭沒一搭地晃著,著玉蘭樹旁兩顆茂盛的橘子樹,琢磨著要不要再給它們搬個家。
殿外有個宮婢急匆匆來到面前,宋知意以為是趙珩回了,驚喜起,卻未料,宮婢傳話說:“陳太傅在湖心亭,想要見您一面。”
宋知意有些不解,不過還是快快地出門了。
時值六月初,湖心亭春正好,陳太傅白發蒼蒼地立在湖畔,卻似一顆快要朽矣的老樹,見到知意,拱手一禮:“見過太子妃……瞧我,真是糊涂了,如今您已貴為皇后娘娘。”
宋知意笑著扶陳太傅起來,一點架子也沒有,親切問:“太傅尋我,是有什麼事麼?”
陳太傅打量著知意還有些屬于清純稚的臉龐,嘆了一嘆,不答反問:“您可知殿下登基后,做了什麼嗎?”
宋知意搖搖頭,“前朝的事殿下不說,我自然不會多問。”
陳太傅蒼老但仍舊睿智的眼里流出贊賞,但想起今兒新帝登基后的所作所為,眉頭又皺起來,惆悵說:“殿下尊先皇后為母后皇太后,再下旨冊封您為皇后。”
宋知意暫未聽出什麼不對來,不明白陳太傅為何惆悵,直到聽得下一句。
“殿下,廢了后宮。”
春風拂面,楊柳依依,陳太傅的話眨眼間便隨風消逝在耳畔,宋知意如同聽到什麼天方夜譚,愣在原地,震驚得長久回不過神。
廢了……后宮?!
“殿下說,這是太上皇退位前留下的口諭,再有欽天監觀測天象所得,天意指示,必得如此方能保大晉朝風調雨順,四海升平。可太上皇究竟是怎麼一回事,老夫相信您也心知肚明。”
陳太傅轉看向宋知意,一張縱橫錯遍布皺紋的臉上有無奈,也有期許。他好說歹說,勸不住趙珩,只能來勸趙珩放在心尖的人。
宋知意約明白,陳太傅特意過來,是為什麼了。心為那句“廢了后宮”久不能平,極力用冷靜的語氣說:“殿下登基為帝,金口玉言,我怎好再去勸他收回旨意?太傅,我不同你說冠冕堂皇的場面話,站在我的立場,我……”
宋知意頓了頓,眸中閃過糾結和猶豫,片刻后,還是落落大方地說出口:“殿下如此待我,我寵若驚,萬分欣喜,深更應珍重這份意。我無法如你所愿,勸說他收回旨意。”
陳太傅臉上的期許一點點淡下來,和藹的語氣也變得肅穆:“從古至今,從無后宮獨有皇后一人,此舉有違祖制,乃是置皇族子嗣、朝堂江山于危墻之下,便是普通商賈之家,也會為了穩固家業而三妻四妾,繁衍后代。你年紀小,所思所想終究稚狹隘,可你要當皇后,就不得不為天下、為大局考量。我料想今日便是你父母雙親在此,也會贊許老夫這番教導。你也得想想們,你深居華麗宮殿,時刻有帝王庇護,流言蜚語自然說不到跟前,可們終究是要活在京都的。”
這番話真似一座巍峨大山,沉甸甸下來。宋知意竟被說得愧難當,咬沉默了。
終究才是個十六七歲的姑娘。
陳太傅取出一個錦盒,緩和語氣道:“當初老夫向太上皇舉薦你可做太子妃嫁東宮,便是看重宋家家風,你父親不會教出恃寵而驕忘了分寸的兒。勸說殿下收回旨意一事也不急,你把這忘憂草拿回去,給殿下服用,讓殿下放下兒長,清醒理智些,他自然會有定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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